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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第二部 灰姑娘_15

15

一個月過去了,含煙仍然如石沉大海。柏霈文用盡了一切可以用的方式去找尋,他詢問了麗麗,他在報上登了尋人啓事,他甚至託人去派出所調出戶口的登記,但是,含煙像是消失在大海中的泡沫,一點蹤跡都找尋不出來。

他懊惱往日從沒有問過含煙關於養父母的姓名地址,如今,他失去了一切的線索,報上的尋人啓事由小而擴大,連續登了一星期,含煙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柏霈文迅速地消瘦和憔悴了,他食不知味,寢不安席,終日惶惶然如一隻喪家之犬。他在家裡一分鐘都待不住,他怕含煙會有電話打到工廠裡,但是,在工廠中,他同樣一分鐘也坐不住,隨時隨刻,他就會在一種突來的驚懼中驚跳起來,幻想已經結婚了,嫁給了那個白癡。於是,他會周打著寒戰,全心都痙攣起來。

這一切逃不過柏老太太和高立德的眼。高立德,這是個苦學出來的年輕人,隻來臺,在大學中念農學院,和柏霈文同學。由於談得投機,兩人竟莫逆之。因此,高立德畢業之後,就搬到柏宅來住,柏霈文把整個的茶園,都給高立德管理。高立德學以致用,再加上他對茶園有興趣,又肯苦幹,竟弄得有聲有,柏家茶能歲收七八次,都是高立德的功勞。柏霈文爲了激高立德,就算了他份,每年賦予高額的紅利。因此,高立德在柏家的地位非常特殊,他是柏霈文的知己、兄弟及助手。這天晚上,高立德和柏老太太都在客廳中,柏霈文又在室來來往往地走個不停,最近,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是這樣走來走去,甚至深夜裡,他在臥室中,也這樣走個不停,常常一直走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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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文,”柏老太太忍不住喊,“你怎麼了?”

“哦?”柏霈文站住了,茫然地看了母親一眼。

“一個小工,就能把你弄得這樣神魂不屬嗎?”柏老太太盯著他。

“哦?媽?”他驚異地說,“你怎麼知道?”

“我都知道,”柏老太太點點頭,“霈文,我勸你算了吧!不適合你,也不適合我們這個家庭,是在吊你胃口,你別上這個孩的當!”

“媽!”柏霈文反抗地說,“你本不知道!你本不認得!你這樣說是不公平的!”

“我不知道?”柏老太太挑了挑眉,“這種孩子我才清楚呢,我勸你別執迷不悟吧!瞧把你弄什麼樣子了!你去照照鏡子去,還有幾分人樣沒有?你也真奇怪,千挑萬選,多名門閨秀都看不中意,倒看上了廠裡一個工!”

“人家也是高中畢業呢!”柏霈文大聲說,“當工又怎樣呢,多大人還是工人出呢!”

“當然,”柏老太太冷笑了一聲,“這個工也已經快爲老闆娘了!”

“別這樣說,媽,”柏霈文站在母親的面前,像一尊石像,臉蒼白,眼鬱,“並不稀奇嫁給我,已經失蹤一個月了。”

會出現的,”柏老太太安靜地說,“已經下了釣餌,總會來收竿子的。不過,霈文,我告訴你,我不要這樣的兒媳婦。”

柏霈文僵立在那兒。老太太說完,就自顧自地站起來,徑自走上樓去了。柏霈文仍然站在那兒發愣,直到高立德走到他的面前來,遞給他一支燃著了的煙。

“我看你需要一支香菸。”高立德微笑地說。

柏霈文接過了煙,長嘆一聲,廢然地坐進沙發裡,把手指深深地進頭髮中。高立德也燃起一支菸,坐在柏霈文的對面,他靜靜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說出來讓我幫你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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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霈文擡起頭來,看了高立德一眼,高立德的眼是鼓勵的。他又嘆了口氣,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那濃濃的煙霧在兩個男人之間瀰漫。高立德疊著,樣子是閒散而瀟灑的。柏霈文鎖著眉,卻是滿臉的煩悶和苦惱。

“媽怎麼知道含煙的事?”柏霈文問高立德。

打電話給趙經理問的。”高立德說,“怎麼,真是個工嗎?”

工!”柏霈文激地喊著,“如果你看到過這個工!如果你看過!”

高立德微微一笑。

“怎會失蹤的呢?”他問。

柏霈文垂下了頭,他又沉默了,好半天,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高立德也不催促他,只是自顧自地噴著煙霧。過了好久好久,柏霈文才慢吞吞地說:

“我第一次注意到是四個月之前。”他噴出一口煙,注視著那煙霧的擴散,在那縹縹渺渺的煙霧中,他似乎又看到含煙的臉,現在那層煙霧裡,弱、飄逸而虛幻。他慢慢地敘述出他和含煙的故事,沒有保留地、完完全全地。在高立德面前,他沒有。敘述完了,他仰靠在沙發裡,看著天花板,呆瞪瞪地睜著一對無神的眸子,輕輕地說:

“我願用整個世界去換取!整個世界!”

高立德沉思不語,他是個最善於用思想的人。好一會兒,他才忽然說:

“你有沒有去各舞廳打聽一下?”

“舞廳?”柏霈文一怔。

“你看,原來在舞廳做過,因爲想新生,才毅然擺舞廳去當工。可是,你打擊了碎了的希。一個在絕中的孩子,既然發現新生不能帶給尊敬和榮譽,甚至不能使的人看得起會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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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呢?”柏霈文的額上沁出了冷汗。

“自暴自棄!所以,說要‘隨波浮沉’,所以,說要毀滅,要沉淪,因爲已經心灰意冷。現在,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已經嫁給那個白癡了,另一個可能,就是回到舞廳去當舞,所以,我建議你,不妨到舞廳去找找看!”

柏霈文深深地看著高立德,半晌不言也不語。然後,他就直跳了起來,抓起椅背上搭著的一件夾克,他向屋外就走,高立德驚訝地喊:“你到哪裡去?”

“舞廳!”

“什麼舞廳?你一點線索都沒有怎麼行?”

“我一家家去

找!”衝出了屋外,高立德立即聽到汽車發的聲音,他站起來,走到窗口,目送柏霈文的車子如箭離弦般駛出去。他揚了揚眉,微微側了一下頭,把雙手在夾克的口袋裡,自言自語地說:“唔,我倒真想見見這個章含煙呢!”

又是三天過去了,柏霈文跑了總有十幾家舞廳,但,含煙的蹤跡仍然杳不可尋。一來,柏霈文不知含煙在舞廳中所用的名字,二來,他手邊又沒有含煙的照片,因此,他只有賄賂舞廳大班,把舞們的照片拿給他看。不過,這樣並不科學,因爲許多舞,並沒有照片,於是,他常默默地坐在舞廳的角落裡,猛著香菸,注視著那些舞,再默默地離去。

可是,這天晚上,他終於看到含煙了!

那是個第二三流的舞廳,嘈雜,凌,煙霧騰騰。一個小型樂隊,正在奏著喧鬧的音樂,狹小的舞池,滿了一對對的舞客,在跳著吉特。含煙就在一箇中年人的懷抱中旋轉,暗沉沉的燈下,耳際和頸項上的耳環項鍊在迎著燈閃亮。雖然燈那樣幽暗,雖然舞池中那樣擁,雖然含煙的打扮已大異往日……但是,柏霈文仍然一眼就認出來了。他走進舞廳的一剎那就認出來了!他心跳,他暈眩,他震而戰慄,在一個位子上坐了下來,他對舞大班說了幾句話,指指在舞池中的含煙,然後,他開出一張支票給舞大班。那大班驚異地著他,走開了。他了一瓶酒,燃起一支菸,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兒等待著,一面把酒一杯杯地傾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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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暗罩住了他,有個人影遮在他的面前,他慢慢地擡起頭來。一件黑絨的洋裝,裹著一個怯弱纖小的子,敞開的領口,令出修長秀氣的頸項,那瘦弱的肩膀是蒼白而楚楚可憐的,那的發亮的項鍊一定冰凍著那細膩的。他的目向上揚,和的眼了。

似乎了一個突如其來的大震迅速地離開了的面頰和脣,用手扶著桌子,子搖搖墜。他站起來,一把扶住了,然後,他讓在椅子裡坐了下來。他用抖的手,給倒了一杯酒,遞到的面前。端起杯子,很快地把它一口喝乾。他坐在的對面,在一層突然上涌的淚霧中凝視著更瘦了,更憔悴了,脂掩飾不住的蒼白和疲倦,的眼睛下有著明顯的黑圈,長睫好無力地扇著,掩映著一對矇矓而瑟的眸子。他咬住了脣,他的心在絞,絞得好痛好痛。

“含煙!”他輕喚著,把一隻抖的手蓋在放在桌上那隻纖小的手上,“你讓我找得好苦!”

輕輕地出了自己的手來,擡起眉的眼是今晚第一次正視他,帶著一層薄薄的審判意味,和一份淡淡的冷漠。

“你要跳舞嗎?先生?”問,那張小臉顯得冷冰冰的,“謝謝你捧我的場!”

“含煙!”他喊著,急切中不知該說些什麼,含煙那張毫無表的臉刺痛了他,他慌了,張了,在慌張之餘,他五臟六腑都可怕地翻攪痛楚了起來,“含煙,別這樣,我來道歉,我來接你出去!”他急急地說,手心被汗所濡溼了。

“接我出去?”喃喃地說,“對了,你付了帶出場的錢,你可以帶我出場。”站起來,靜靜地著他,“現在就走嗎?先生?”

他看著,那憔悴的面龐,那疲倦的神,那冷漠的表,好像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舞客,距離很遙遠很遙遠的一個陌生人。他的心被撕裂了,被的神態所撕裂了。他知道了一件事:不願再繼續那段了,他失去了!他曾把握在手中的,但是,現在,他失去了

“怎樣呢?”問,“出去,或者是跳舞?”

他咬咬牙,然後,他突然地站起來。

“好,我們先出去再說!先離開這個鬼地方!”

含煙取來了的風,柏霈文幫披上,攬住的腰,他們走出了那家舞廳。含煙並沒有拒絕他攬住自己,這使他心頭萌現出一線希,從睫下凝視著,他發現臉上有種無所謂的、不在乎的神,他重新被刺痛了。

“到哪兒去?”問他。

“你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就在附近。”

“能到你那兒去坐坐嗎?”

“可以。”揚揚眉,“只要你高興。”

不再說話了,只是往前走著,深秋的風迎面撲來,帶著深深的涼意,有些兒瑟,他不自地攬也沒有抗拒。這是中山北路,轉一條巷子,他們走進了一家公寓,上了二樓,含煙從手提包裡取出了鑰匙,打開房門。柏霈文置在一間小而緻的客廳中了,這是一個和以前的小屋完全不能相比的房間,牆上裱著壁紙,屋頂上垂著豪華的吊燈,有唱機,有酒櫃,櫃中陳列著幾十種不同的酒,一套雅緻的沙發,落地窗上垂著暗紅的窗簾……柏文環室四顧,心中卻在作痛,他看到了一個典型的、歡場人的房間,而且,他知道,這兒是常有客人來的。

“房間佈置得不錯。”他言不由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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