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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第二十二章

心虹的生命是完全變了。

忽然間,心虹像從一個長長的沉睡中醒來,彷彿什麼冬眠的,經過一段漫長的冬蟄,一旦甦醒,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春天那耀眼而溫暖的。於是,新的生命來臨了。隨著新生命同時來臨的,是無盡的喜悅,煥發的神,和那用不完的力。不知從何時開始,心虹不再做惡夢了,每晚,在沉思和幻夢中迷糊睡去,早晨,再在興和喜悅中醒來。那經常環繞著的暗影也已匿無蹤,花園裡,山谷中,楓樹前,巖石後,再也沒有那困擾著的鬼影或呼喚的聲音。那種神的、無形的、經常罩著的憂鬱也已消失,不再無端的流淚,無端的嘆息,無端的啜泣。攬鏡自照,看到的是煥發的容亮的眼睛,明豔的雙頰,和沉醉的笑影。驚奇,詫異,愕然……狄君璞,這是個怎樣的男人,他把從黑霧瀰漫的深谷中救出來了。

的變化是全家都看到的,都覺到的。當輕盈的笑聲在室,當袂翩然的從房裡跑出來,如翩翻的小蛺蝶般飛出霜園,飛向山谷,飛向農莊。當在夜深時分踏著夜霧歸來,看到仍等候在客廳裡的芳,會忽然撲過去,在芳面頰上印下一吻,息的說:“呵!好媽媽!我是多麼的高興哪!”

這一切,使全家有著多麼不同的反應。單純而忠心的高媽是樂極了,不住的對芳說:“這下好了,太太,我們大小姐的病是真好了!”

開始盲目的崇拜狄君璞,能使小姐病好的人必然是英雄和神仙的混合品!更忠心的執行著代小姐傳信的任務,爲了心虹和狄君璞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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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是困擾極了,實在不能確知心虹的改變是好還是壞。也不敢去探測心虹那道記憶之門是開了還是依然關著,雲飛的名字在霜園中,仍然無人敢於提起。對於狄君璞,很難對此人下任何斷語,所有的作家在心目中都是種特殊的人不敢堅持狄君璞和心虹的是對的,也不敢反對樑逸舟。看到心虹快樂而煥發的臉龐,會同這段,而衷心到阻撓他們是件最殘忍的事。但,想到狄君璞的歷史和家庭形,又覺得樑逸舟的顧慮都是對的。深知一個“後母”的箇中滋味。就在這種矛盾的緒中,困擾,焦慮,也時時刻刻到風暴將臨,而擔驚不已。

樑逸舟呢?在這段時期中,他是又暴躁,又易怒,又心不定。既不能阻止心虹去看狄君璞,又不能把狄君璞逐出農莊,眼看這段會越陷越深,他是煩躁極了。好幾次,他想阻止心虹去農莊,都被芳拉住了。於是,他開始邀約一些公司裡的年輕男職員回家吃飯,開始請老朋友的子來家遊玩,但,心虹對他們幾乎看都不看,一點也不在意他們,就像他們本不存在一樣。於是,他開始積極的籌備一個家庭舞會。並計劃把這個家庭舞會變一個定期的聚會,每星期一次或每個月兩次,他不止爲了心虹,也要爲心霞一個男友。

天下最難控制的是兒,最可憐的卻是父母之心!樑逸舟怎能料到非但心虹不會謝他的安排,連心霞也有所鍾。在大家都爲心虹心的這段時間裡,樑逸舟夫婦都沒注意到心霞的天天外出有些特別。芳只認爲心霞是去臺北同學家,心霞一向活潑朋友,所以,連想都沒想到有什麼不妥之。樑逸舟是總把心霞看“天真的孩子”的,還慶幸有自己的世界,不像心虹那樣讓他煩心。他們怎會想到在這些時間中,心霞都逗留在不遠的一個小農舍裡,常和個半瘋狂的老婦作伴,或和一個濃眉大眼的年輕人駕著托車,在鄉間的公路上疾馳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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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虹的心房是被喜悅和所漲滿了,是多麼想找一個人來分的喜悅!多麼想和人談談狄君璞,高媽雖然忠心,卻笨拙而不解風芳是長輩,又不是的生母。樑逸舟更別談了,整天板著臉,彷彿和隔了好幾個世紀。於是,只剩下一個心霞了!偏偏心霞也是那樣急於要和姐姐傾談一次!所以,在一個晚上,心霞溜進了心虹的房間,鑽進了的被褥,姐妹兩個並肩躺著,有了一番好知心的傾談。

“姐姐,我知道你的,”心霞說:“你去告訴狄君璞,他請我吃糖。”心虹臉紅了,怎樣喜悅而高興的臉紅呵!

“爸爸媽媽是不是都知道了?”悄悄問。“他們會反對嗎?你想。”心霞沉了片刻。“我猜他們知道,但是他們裝作不知道。”

“爲什麼呢?他們一定不贊,就像當初不贊雲飛一樣。但是,我現在的心很奇怪,我反而謝他們曾經反對過雲飛,否則,我怎麼可能和狄君璞相遇呢?”

心霞呆呆的看著心虹,已聽狄君璞說過心虹恢復了一部分的記憶,但是,到底恢復了多呢?

“姐姐,你對雲飛還記得多?”

“怎麼!”心虹蹙起眉,很快的摔了摔頭。“我們別談雲飛,還是談狄君璞吧!你覺得他怎樣?”

“一個有深度,有學問,有思想,又富的人!”心霞說,真摯的。“姐姐,我告訴你,好好他吧,因爲他是真心著你的!我們的一生,不會到幾個真正有而又投緣的人,如果幸福來臨了,必須及時把握,別讓它溜走了。”

“嗨,心霞!”心虹驚奇的瞪著:“你長大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這種談話,你不再是個黃丫頭了!告訴我,你到些什麼事?也了嗎?只有,可以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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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心霞在心虹邊。

“是嗎?是嗎?”心虹支起上,用帶笑的眸子盯著。“你還是從實招來吧!小妮子,你的眼睛已經泄了。快,告訴我那是誰?你的同學嗎?我認不認得的人?快!告訴我!”

心霞凝視著心虹,微微的含著笑,低低的說:“姐姐,是你認識的人。”

“是嗎?”心虹更興趣了,抓住了心霞的手腕,搖撼著。“快,告訴我,是誰?我真的等不及的要聽了,說呀!再不說我就要呵你了。”心霞把頭轉向了一邊,的表是奇異的。

“你真要知道嗎?姐姐?”

的神使心虹吃驚了。心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的心往下沉。“總不會也是狄君璞吧,”說:“你總不該永遠喜歡我所喜歡的人!”心霞大吃一驚,立即著說:“哎呀,姐姐,你想到那兒去了?不是,當然不是!”掉回頭來看著心虹,原來……

原來……原來也記起了和雲飛的事!吶吶起來:“姐姐,你知道以前……以前我本不懂事,我並不是真的要搶你的男朋友,雲飛……雲飛他……”“哦,別說了,”心虹放下心來,馬上打斷了心霞。“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忘了它吧!我們談目前的,你告訴我,那是誰呢?”心霞咬咬脣。“你不告訴爸爸媽媽好嗎?他們會氣死!”

“是嗎?”心虹更吃驚了。“你放心,我一個字也不說,是誰呢?”“盧雲揚!”輕輕的說了。

這三個字雖輕,卻有著無比的力量,室突然安靜了。心虹愕然的愣住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只覺得腦子裡像一堆麻一樣混。自從在農莊的閣樓上,恢復了一部分的記憶之後,因爲接著,就是和狄君璞那種刻心蝕骨的。在這兩種緒中,沒有一點兒緩衝的時間,也沒有一點兒運用思想的餘地,只爲了狄君璞在心目中佔據的份量太重太重,使有種覺,好像想起雲飛,都是對狄君璞的不忠實,所以,本逃避去想到有關雲飛的一切。也因此,自從記起有云飛這樣一個人以後,就沒有好好的回憶過,也沒有好好的研究過。到底雲飛現在怎樣了?他到何去了?對而言,都是一個謎。本不想追究這個謎底,而且不得再重新忘記這個人。而現在,心霞所的這個名字,卻把無數的疑問和過去都帶到眼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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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姐姐?”的沉默使心霞慌張,或者做錯了,或者不該對提這個名字。

“你怎麼不說話了?”

“啊,”心虹仍然怔怔的。“你讓我想想。”

“你在想什麼?”心霞擔心的問。

“雲飛。”低聲說。忽然間,抓住了心霞的手臂,迫切的俯向心霞,的眼睛奇異的閃爍著,聲調裡帶著痛苦的堅決。“你告訴我吧,心霞,那個……那個雲飛現在在哪裡?”

“姐姐!”心霞低呼著。

“說吧!好妹妹,我不怕知道了,我也不會再昏倒了,你放心吧!告訴我!他走了嗎?

到什麼地方去了?爲什麼你會到雲揚?他們還住在鎮外的農舍裡嗎?說吧,心霞,都告訴我,我要把這個影連拔去。快說吧,雲飛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他……”心霞結舌的,終於,決心說出來了,忽然覺得,早就應該這樣做了。或者,狄君璞是對的,不該遮著傷口就算它不存在呵!至於心虹是否推落了雲飛這一點,可以不提。於是,輕聲的說了:“他死了。姐姐。”

“啊!”心虹驚呼了一聲。片刻沉寂之後,慢吞吞的問:“生病嗎?”“不。是意外,他從農莊後面的懸崖上摔了下去。”

又沉默了許久,的眼睛怔徵的著心霞,裡面閃爍著又像痛苦,又像迷茫的芒。

“什麼時候的事?前年秋天?”這時已是一月底了。“當時有別人在場嗎?”“是前年秋天,當時只有你在場,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正昏倒在欄桿旁邊,我想,你是目睹他摔下去的。”

“啊!”了口氣,臉有些蒼白。“這就是我生病的原因,是嗎?”“是的。”

又沉默了。的蹙著眉頭,在搜索著的記憶,苦苦的思索。但是,失敗了。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的問。

“欄桿朽了。他可能是靠在欄桿上和你說話,欄桿斷了,他就摔了下去。也可能是在欄桿那兒了一下,那晚下著雨,地上得不得了,如果他跌倒在欄桿上,欄桿一折斷,他就必定會摔下去。反正,是個意外。這種意外,誰也沒辦法防備的,是不?”心虹忽然間跳了起來,坐在牀上,說:“是了,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來了?”心霞驚異的。“不不,不是那件事。我想起幾個月之前,狄君璞剛搬來的時候,我曾經在山谷中被一個瘋老太太扯住,說我是兇手,要我還兒子來!原來……原來那是雲飛的母親,後來那個年輕人就是雲揚,他們恨我,以爲……”

“是的,那就是雲揚和他母親,那老太太失掉了兒子,就有點神經不正常,因爲那天晚上雲飛是去見你,就認爲這悲劇是因你而發生的。你不要把說的話放在心上,事實上,盧老太太現在已經很好了,只是糊塗起來,還總認爲雲飛沒有死,還向我問起你來呢!問你怎麼不去家玩,是不是和雲飛鬧翻了。”“啊,可憐的老太太!”心虹喃喃地說,眼中竟映出了淚顯然毫也沒有想到有殺害雲飛的可能。“我想去看,”由衷的說,看著心霞。“我可以去看嗎?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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