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心眉
第二個提醒他“份”問題的人,是心眉。
心眉是秉謙的姨太太,娶進門已經十五年了。是個眼睛大大的,眉長長的,臉龐兒圓圓的人,十五年前,是個人坯子,可惜父母雙亡,跟著兄嫂過日子,就被嫁到康家來做小。現在,心眉的兄嫂已經返回老家山東,在北京,除了康家以外,就無親無故了。
心眉是個很單純,也很認命的人。生命裡最大的傷痛,是失去過一個兒子。那年,夏磊到康家已三年了,他始終記得,心眉對那個襁褓中的兒子,簡直之骨。康秉謙給孩子按排行,取名夢恆。夢恆並不“恆”,只活了七個月,就生病夭折了。那晚,康家整棟大宅子裡,都響著心眉淒厲至極的哀號聲:
“夢恆!你既然要走,爲什麼來到人間戲弄我這趟?你去了,你就把我一起帶走吧!我再也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可是,心眉仍然活了過來,而且,熬過了這麼多歲月。也曾期再有個孩子,卻從此沒有消息。青春漸老,心眉的笑容越來越。眼裡總是凝聚著幽怨,脣邊總是掛著幾迷惘,當初圓圓的臉變瘦了。但,仍然是很麗的,有種淒涼的,無助的。
如果沒有五四,心眉永遠會沉睡在那個封閉的世界裡。但,夏磊把什麼新的東西帶來了,夏磊直問到臉上那句:“還有眉姨呢?難道你們真的這麼認命?真的對自己的人生已沒有要求?真覺得自己有尊嚴、有地位、有自由、有快樂……”震撼了,使在長夜無眠的晚上,深思不已。
這天下午,在迴廊中攔住了夏磊。
“小磊,你那天說的什麼自由、快樂,我都不懂!你認爲,像我這種姨太太,也能爭取尊嚴嗎?”
“當然!”夏磊太吃驚了,中國這古老的社會,居然把一個人的基本人權意識都給剝奪了!“不論你是什麼份,你都有尊嚴呀!人,是生而平等的!每個人都有追求自由快樂的權利!”
“怪不得……”心眉瞪著他訥訥地說了三個字,就嚥住了,只是一個勁兒地打量他。
“怪不得什麼?”他困的問。
“怪不得……你雖然是抱進來的孩子,你也能像夢華一樣,活得理直氣壯的!”
夏磊心中,又被什麼東西狠狠一撞,驀地醒悟,所謂“義子”“養子”,在這個古老的康宅大院裡,就和“姨太太”一樣,是沒有份和地位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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