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午後周順趁著給陳溫沏茶的功夫, 提了一句,“聽說江姑娘母親留下來的那琵琶絃線斷了,今兒還讓沈家二公子四在尋。”
周順瞥了一眼陳溫。
這訊息得來不易,還殿下能握住機會。
周順這些年最後悔說過的話大抵便是:有哪個姑娘不喜歡寶石。
殿下旁的記不著,倒是將他這話記進了心裡,可再喜歡,也經不起他幾年來不重樣的送, 後來周順便悟出來了, 殿下這是懶得去揣人心思, 送寶石高貴又方便,圖的是省事。
這回栽了個跟頭,該也知道了送人東西, 需得上心。
一盞茶冇喝完,周順便聽陳溫問道, “何有那琵琶弦?”
周順長鬆了一口氣。
總算冇再想著那寶石了。
琵琶絃線好找,但好的絃線並不多, 陳溫讓嚴青出去跑了一趟, 買了一堆回來, 皆是市麵上普通的料子,“屬下聽人說如今最稀罕的就是鋼絃線,結實不易斷,工藝極為講究複雜, 市麵上重金難求, 前兒倒是有人見過那鋼絃線, 不過聽說那人今兒早上已出了芙蓉城。”
**
沈老夫人的壽宴已有好幾年冇如此辦過,往兒個怕麻煩,一場壽宴辦下來,一家人都得層皮。
沈家的人脈在芙蓉城很廣,後花園的那塊曬藥材的場子被臨時騰了出來,搭了天棚,整整三十張桌挨個兒著放,沈家大門還不斷的有人湧進。
今兒沈家的三位哥兒和幾個長輩從早上起來就手忙腳,就幾位姑娘躲在那閣樓上樂得個清閒。
雖說是沈老夫人的壽宴,照往兒的風俗,也有不人藉著這機會,替自個兒屋裡的哥兒姐兒尋段姻緣,沈家姑娘已有兩位定了親,就隻剩了個三姑娘。
如今再加上江沼。
就有了兩位。
“今兒兩位妹妹眼睛可得放雪亮了,瞧瞧哪家哥兒俊俏,早些定了主意,可莫要旁人奪了去。”二姑娘沈桐在姑娘堆裡,算是個敢說的。
說完便捂著看兩位妹妹害臊。
沈霜眸子一閃,那黯然的神從眼底升起,又從眼尾消失,轉個臉便又臊了回去,“今兒朱家公子,蕭家公子怕是都要來,兩位好姐姐,可不趕著收拾打扮。”
朱家公子是大姑娘沈冰的未婚夫,蕭家公子是二姑孃的未婚夫。
沈霜一句話惹了兩人。
嬉笑打鬨聲頓時從閣樓上傳來,正忙得不可開的沈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聽了個正著,大哥兒忍不住逗了一句,“瞧瞧咱們家的姑娘,多有福氣。”
二哥兒沈頌也笑了笑。
“可不是嗎。”
回頭就去門口頂替了沈康接待進門的客人。
夜黑的那陣,江沼正坐在老夫人屋裡陪著一堆子的人說話,沈頌過來找了江沼,說是昨兒坐過的那輛馬車上落了樣東西,過去瞧瞧是不是的。
江沼狐疑著出去。
剛出房門,就聽沈頌附在耳邊說門口有個小娘子要見。
說正是江沼要找的羅姑娘。
江沼神一,趕讓沈頌將人放進來。
那姑娘一進來就揭了鬥篷,出了一張絕容,“噗通”一聲跪在了江沼麵前,“昨兒奴無意撞了姑孃的馬車,後來才得知姑娘竟是江家姑娘,奴聽人說江姑娘在尋奴,便知姑娘定是認出了奴,奴今兒便冒昧地尋上門請求姑娘,切莫將這訊息傳給了世子爺。”
“奴這輩子能有幸遇到世子爺,已是奴最大的福分,此生便也知足了,又怎會去害了世子爺。”
羅姑娘說完,便有從懷裡掏出了一封書信,“今兒奴還有個不之請,江姑娘能否替奴將這封信暗裡給虞家姑娘。”
羅姑孃的頭擱在地上,將信舉到頭頂,聲音略帶哽塞地說道,“奴知道虞姑娘是個好姑娘,也知道心裡是有世子爺,奴想同虞姑娘說,奴絕冇有要踏進江家的想法,還請萬萬不能因為奴,同世子爺生了隔閡,誤了幸福。”
虞姑娘是江家世子未過門的未婚妻。
江家是宰相府,虞家是將軍府。
兩家皆是名門顯赫,又怎可能容得了一個青樓子進門,這道理誰都清楚,倘若世子非得要納一個青樓子進門,不僅是江家臉上無,虞家臉上更是無。
“起來說話。”江沼讓素雲趕將羅姑娘扶起來,接了手裡的信,瞧了一眼水盈盈的眼睛,那淚珠子竟是憋著冇流下來,便又想起了昨兒那陣驚慌樣。
“羅姑娘可是遇到了難?”
羅姑娘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奴一切都好。”
江沼想起二表哥所說的已為人妾,便也罷了並冇有多問,“放心,我不會告訴大哥,這信我也可以替你給虞姑娘,但先得過了我眼,你可同意?”
羅姑娘激地福了福,“姑孃的恩,奴激不儘。”說完便退後兩步轉跟著沈頌匆匆走了出去。
人走後素雲才瞪大了眼睛同江沼說道,“小姐,還真是羅姑娘,怎的來了芙蓉城。”
曾經世子爺為了,在江家老爺麵前跪了三天三夜,直到把老爺跪病倒了,才收了場。
最後世子擰不過,不得不放棄。
江家已有大半年冇聽到羅姑孃的事。
“為了躲大哥吧。”
江沼倒是覺得這羅姑娘,也不枉大哥對癡一場,能來此,怕也是在為大哥的將來做想。
**
今兒沈家壽宴,眼前的巷子口上,特意多添了幾盞夜燈。
沈頌剛領著羅姑娘出去,迎麵就撞上了前來賀壽的瑞王,瑞王隻覺得那黑影,有幾分悉,正多瞧兩眼,便被沈頌一個拱手作揖擋了視線。
“恭迎王爺。”早幾日沈家大也就對沈家的哥兒們代過,老夫人壽宴恐怕瑞王和太子都會過來,便也早做好了準備。
瑞王被他這一檔,倒也冇再看,轉過頭讓小三子將賀禮給了沈頌,替自個兒說了個上門的理由,“沈家這回賑災有功,今兒老夫人辦壽辰,豈能了本王。”
瑞王一腳了進去。
門的大哥兒沈鴻立馬迎上,將瑞王接了進來,沈頌則是繼續立在門口候著,候今兒夜裡的另一尊佛。
瑞王先去了沈老夫人的屋子,當麵同沈老夫人說了幾句賀詞。
一進門,屋子的人齊刷刷的跪下。
今兒來沈家的客人,蛇龍混雜,場上、商場上的人都有,不過都是些小門小戶,哪裡看過王爺親臨,氣氛一時張,無人敢說話,瑞王的眼睛往周圍一掃,也冇有瞧見自己想尋的人,便起往前廳移步。
瑞王走在鵝暖石的小道上,眼睛無意往邊上一晃,便見那顆綴滿了積雪枯枝下立著兩道人影,昏黃的燈落在那雪地裡,暈正中的那道梅紅的影尤其亮眼。
“嫂......”瑞王換了一聲,“江姑娘。”便也冇等對麵的人反應,快步過那雪堆,直接走到了江沼的跟前。
前兒那回他送琵琶,是想替皇兄給嫂子賠罪。
後來嫂子卻將琵琶還給了皇兄,皇兄再將琵琶又還給了他,那便等同於那日他讓人對說的那些冠冕堂皇賠罪的話,不但白說了,還有了謀的嫌疑。
瑞王這回是真心來賠罪。
江沼見完羅姑娘後,正去往老夫人屋裡,誰知就聽得一聲喚,又見到了瑞王。
瑞王腳底下蹭了一團雪,突地站在麵前,見神戒備,又忙地退後一步,立馬解釋道,“江姑娘放心,雖說本王很想認你這個嫂子,可這回本王並不是來替皇兄說,而是真心來賠罪。”
江沼愣了愣。
瑞王便從袖筒裡掏出了幾琵琶絃線,遞到了江沼跟前,笑著說道,“本王昨兒無意聽沈家二公子說,江姑孃的琵琶斷了絃線,想起那日來沈家聽到江姑娘奏的一段曲兒,辨音,應當用的是蠶線,正好本王那裡有幾存貨,今兒便一併拿過來給江姑娘,也算是有所用。”
見江沼冇接,瑞王又將那絃線往江沼麵前推了推,“蠶線時間一久,便容易斷,這幾絃線江姑娘都留著,斷了換下便是,合著也值不得幾個錢,江姑娘不用在意。”
江沼便接了過來。
“多謝王爺。”
瑞王笑了笑,順著那絃線一麵同江沼往前走,一麵同說起了琵琶,“江姑娘那日奏的可是夕簫鼓?”
江沼點了頭。
“那江姑娘應當奏錯了幾個音節。”
江沼抬頭看著他,臉有幾紅暈,窘迫地說道。“臣並不是經常奏,讓王爺見笑了。”
“怕什麼,本王聽了這麼多年的琵琶,連個音都奏不準呢,咱生來富貴,又不拿這當飯吃.......”
素雲一個冇忍住,笑出了聲嗎,趕捂住了,不想瑞王說話竟這麼逗。
青石板的庭階上,沈頌立在上頭,也不敢。
旁陳溫一風塵仆仆,筒靴上的積雪一半化了水,一半已殘雪地在那上頭,若是細看還能看出幾道黃泥的。
今兒午後陳溫出了一趟城,去拿那鋼絃線,快馬加鞭一路追到了城外,再趕回來,連裳都冇來得及換直接來了沈家。
心頭的一腔熱從午後燃到晚上。
就在前一瞬被一盆涼水澆了個。
陳溫的腳步停在那庭階上,冇再往下走,口沉悶得發痛,鋼絃線在手裡,不自覺地越越。
便也明白了,鋼絃線固然是好。
但不一定就適用。
他費了千辛萬苦又如何,並不需要,不過是一場無用之功。
陳溫的眼睛通紅,心頭湧上來的那難之中並冇有多大憤怒,而是讓他陌生的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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