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過後,人三三兩兩散去。
明三夫人單獨留下和明老夫人說話。
“伯母,劉仙姑的事,還沒與您細說……”
“後面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明老夫人截了的話,淡淡道,“你費心照顧小七,這些年勞苦功高。現在小七好了,你的功勞,明家都會記著。”
明三夫人垂著頭:“我是小七的母親,照顧本是應該,算不上什麼功勞。只是上次劉仙姑做法,發現了一隻厲鬼,現下……”
“慎言!”明老夫人冷聲打斷的話,“老三媳婦,你嫁進來這麼多年,咱家的家規不清楚嗎?上次看在小七的份上,才允你請神婆進府,不是你沉迷鬼神的!神婆的話,你也全信?他們爲著賺錢,便是三分的事,也要往十分說。何況,老四不是已經把鬧鬼的地方圍了嗎?日後人別去就是。”
“伯母……”
明老夫人揮手:“時候不早,你帶小七回去吧。纔好,人還有些糊塗,照顧纔是大事。”
明三夫人了脣,到底沒再說什麼:“是……”
“小七進來。”
“是。”
明微再次被帶到明老夫人面前。
明老夫人一臉慈,全無方纔的疾言厲,摟著明微叮囑不停:“坐了這麼久,累不累?你纔好,要多休息,好好吃飯。要是那幾個猴兒去鬧你,別理他們。伯祖母這裡有許多藥材,你娘多給你補補……”
明微一個個問題認真回答:“不累。我知道,一定好好吃飯,謝伯祖母……”
明老夫人見乖巧,更加疼得不行。人開了私庫,看什麼好都給拿回去。說年紀到了,也該打扮了,以前是病著,不好給,現下都補給……
如此這般,明微才“病好”,就了個小富婆。
回到餘芳園,明三夫人沒有帶回正房,而是先去了流景堂。
“小七,來。”
丫鬟們都被留在外面,明三夫人親自點燭燃香。
“九天玄……”明微看著桌上的神像,低喃。
“你竟認得?”明三夫人把線香放到手上,說,“自你父親去世,我們母回到東寧,娘就供了這尊玄娘娘。日日上香,夜夜抄經,希玄娘娘保佑你,一生平安。”
打開櫃子,取出厚厚一摞抄好的經書。
這些都是一字一字抄寫的,隔一段時間便焚一次,現下又積累了這許多。
“娘也沒想到,你的病竟然能好。都說玄娘娘懲除惡、福佑衆生,果然如此。”明三夫人臉上出淡淡的笑,卻又有說不清的意味。
恭恭敬敬三拜之後,看著發呆的明微:“你也拜一拜,叩謝玄娘娘。”
卻不知,明微發呆是因爲,民間多數供奉觀音菩薩、碧霞元君、媽祖等,有供奉玄娘孃的。
這位仙,是殺伐之神。
明微心念電轉,忽然有了個主意。
猛然反扣住明三夫人的手:“娘,我想起來了。”
“什麼?”
明微看著供桌上的玄娘娘像:“我記得我飄了很久,忽然有一天,見到了一位仙。說,有人爲我修得福緣,故而留我在邊服侍。又過了一段時間,我聽到娘在喊我,仙推了我一把,說我福緣已,該回去報恩了。”
明三夫人睜大眼睛,抖著脣:“真是玄娘娘?”
明微肯定地點頭:“所以我才認得。”
明三夫人一下子哭出來,一邊落淚一邊下拜:“多謝玄娘娘,多謝玄娘娘……”
明三夫人這一哭,竟然止不住。
直到嬤嬤趕來,哭倒在懷裡。
“嬤嬤,玄娘娘顯靈,是玄娘娘顯靈,讓小七回來了。”明三夫人抱著嬤嬤,淚流滿面,“所有的苦都值得,這麼多年,都值得……”
“好,好!都值得。”嬤嬤亦是老淚縱橫,“現在小姐好了,夫人更要好好保重自己。玄娘娘在上,好人會有好報,壞人也會得到報應的!”
說到最後一句,嬤嬤的話帶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明微默默地看著們主僕相擁落淚,擡頭看向一臉沉肅的玄像。
壞人,是誰?
……
是夜,明三夫人與明微同宿。
“娘,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明三夫人與兒頭頭,肩並肩,目因回憶而變得格外溫:“你爹啊,他應該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吧?他多才多藝,秉溫和,心地善良。娘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第一次?”
“嗯。那時你舅舅還在東寧苦讀。紀家已經敗落多年,年節不好的時候,難免支撐不住。所以,娘就給寶靈寺繡經書,補一些家用。有一次,娘去寶靈寺送經書,不小心摔進獵戶的陷阱,天不應,地不靈,誰想你爹正好經過……”
明三夫人陷回憶,慢慢訴說著早年的往事。
“……天已晚,他一個文弱書生,是揹著娘走到山上求援。娘得救了,他卻連名字都沒留,還是旁人告訴我,他是明家的公子。”
“那,爹孃這一段姻緣,又是怎麼的呢?”
明三夫人彷彿回到了那個時候,語氣中帶著心酸的甜:“紀家已經敗落,爲娘自知配不上明家公子,只當是一場偶遇。幾天後,娘給舅舅添置筆墨,又遇到了他……沒過多久,明家便遣了人上門。”
“這件婚事,你伯祖母原本不大中意。但你父親向來乖巧,苦苦相求,紀氏雖然敗落,到底家風還在,終究還是同意了。”
“小七,”明三夫人抱住兒,“爹孃婚八年,只留下你一個,萬沒想到,你爹竟然就這麼去了。你要好好的,讓爹在天之靈安心。這樣,娘也算對得起你爹了……”
明微看著結界裡的明七小姐。
雖然只剩下一魂三魄,此時又已離魂,心智更加迷糊不清,聽得明三夫人這般言語,青白的臉上,卻好似滾下了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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