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朝民風開放,向來喜歡集買春。
陸宴等人到達平康坊南曲時,天還亮著。甫一進門,就見好些文人士子,已是癡迷迷地論起了垂簾後曼妙的影。
孫旭是這兒的常客,老鴇一瞧他來了,立馬從人堆裡了出來,走過去招呼道:“爺來啦。”
這一嗓子,惹的小二樓的姑娘齊齊朝門口去——
紅燈錯間,有個男人,在烏泱泱的人堆兒裡尤為顯眼。
他著月白的長衫,外頭披了一件玄的大氅,束玉冠,掛宮絛,周上下,一派清貴華然。
這樣的稀客,不由讓那些見多識廣的姑娘,也來了興致。
大媽媽的眼睛都多尖了,隻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位不是一般的爺,堆起笑,道:“敢問幾位爺,今兒是坐堂裡,還是設私席?”
這話說的通俗點就是在問,今兒是來賞歌舞的,還是來找姑娘過夜的?
孫旭了下鼻尖。
若是平日,他多半會摟著溫香夢,可今日不同,好歹陸大人也是頭回和他們出來吃酒,總得聽聽人家的意思,便道:“陸兄想坐哪裡?”
陸宴麵不改,目坦地對著嬤嬤道:“頭牌今日在嗎?”
這話一出,鄭京兆和孫旭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倍。
他倆真是冇想到,這位矜貴的世子爺,倒是個會玩的。
溫香苑的頭牌,名雲枝。不但詩作的好,舞技也堪稱一絕,坊間傳言——隻要吃過的杯中酒,就冇有能按耐住自個兒的男人。
一聽陸宴點了雲枝,老鴇麵上一喜,以為他是慕名而來,連忙對一個小丫頭道:“去,將雲枝給我下來,就說有貴客。”
……
三人了小院,剛坐下,侍們就端上了絕倫的酒,以及各式各樣的下酒菜。
隨著一陣琵琶小調,就見幾位娉婷婀娜的姑娘掀起竹紗,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落座後,他們照例玩起了行酒令。
這些姑娘個個都是夜裡的行家,不僅文采斐然,人也有趣,時不時說兩句詞豔語,立即就將屋裡掀起了一燥熱。
屋紅燭搖曳,雲枝看著邊麵容倜儻的男人,暗生歡喜,不由主了幾分。
往他邊湊了湊,故意朝他耳邊吐息道:“爺若是不玩這些,那奴給您跳支舞,好不好?”
按說聽了這樣的話,便是老鐵樹也要開花了,可獨獨這位陸大人,耳子都不見紅一下。
他隻盯著雲枝的眼睛看。
陸宴生了一雙桃花眼,乍一看去,好似風流多,可仔細一瞧,便會發現,裡麵全是名門族纔有的世故與清高。
薄難掩,疏離儘顯。
可就是這樣的一雙眼,頃刻間就將雲枝這顆早已千錘百鍊的心,勾去了三分魂魄。
抬手斟了一杯酒,遞給他,眼如道:“這一舞終了,爺若是滿意,便把這杯乾了,嗎?”
陸宴接過,睨了一眼,並冇說話。
雲枝笑盈盈地起了子,褪去外杉,用眼神勾著他,恨不得使出渾解數,在他麵前舞。
可每賣力一分,陸宴的眸便沉了一分。
不足片刻,就已耐心儘失。
他暗暗著手裡的杯盞,燥悶無比,他萬冇想到,自己看著長安平康坊最有名的頭牌鼓姿,卻半點覺都冇有。
半點覺都冇有。
與見到沈家三姑娘時截然不同。
他“啪嗒”一聲將杯盞放到了桌上。
雲枝見到他的作,以為他不滿意,舞的手腕連忙一頓,怔怔地看著陸宴,道:“可是奴跳的不好?”
陸宴側頭那兩人聊的正是儘興,也不好提前就走,便抬起杯盞,一飲而儘,對著雲枝道:“冇有,你繼續。”
聞言,雲枝整張臉都漲紅了,心裡酸脹酸脹的。
得看出來,他對自己,真真是半點意思都冇有。
算一算,今日可謂是當了頭牌以來,第一次到如此難堪。
跳完一曲,雲枝也不敢再出聲了。
反而是老老實實給他倒酒,他纔有一搭冇一搭地跟著喝兩杯。
過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外麵突然起了風,狂風颳的門窗獵獵作響,聽著就讓人發寒。
酒意上了頭,鄭京兆紅著臉,目遠眺,幽幽道:“怎麼又下雪了?”
孫旭看了看外頭,也附和道:“既下了雪,那咱們今兒便到這兒吧,不然一會兒宵,路也不好走。”
鄭京兆連連點頭,旋即,三個人都起了子……
——
也不知是昨日那酒有問題,還是在回程的路上了風。
陸宴醒來之時頭痛裂,眼底發青,就連嗓子變得暗啞起來。
他抬手掐了掐結,腦海中恍然閃過夜裡做的夢。
隨即整個人都被氣笑。
他竟把昨日頭牌的臉,換了的,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舞姿,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變了滋味。
就像是一杯平淡的白水,變了灼的烈酒。
真他媽是魔了。
今日是休沐的日子,陸宴去給祖母請完了安,便在書房獨坐,時不時輕咳兩聲。
眼眶發脹,就連手裡的書都看不下去了。
見狀,楊宗忙給他端了一杯熱茶。
陸宴接過,顛著茶蓋,剛抿了一口,就聽楊宗道:“這茶是長公主從西市的孟家茶莊剛買回來的。”
陸宴本來喝的好好地,可一聽“西市”二字,茶水過,他一個氣冇勻,猛咳不止,立馬嗆紅了眼。
不得不說,有時候想起一個人來,就像咳嗽一樣。
忍,是忍不住的。
陸宴捂著口停下後,他恍然驚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將手裡的茶蓋脆脆地磕在杯沿上,啞聲道:“備車,我要去趟西市。”
——
昨日的雪一直未停,路麵結冰,有些鋪子早早就關了門。
行至百香閣,陸宴的腳步驀地頓住。
雪花接連不斷地落在傘麵上,發出簌簌的聲響,楊宗抬頭一看,心裡不一驚。
怎麼又有人……堵在百香閣門前?
宋簡倚著門框,對著沈甄嬉皮笑臉道:“三姑娘若是肯親我一下,我便把你麵前這一箱子胭脂水都買了,你也不必裝清高,我知道你缺錢。”宋簡是富商宋墨的獨子,也是京中最有名的紈絝之一。
清溪橫在沈甄前頭,“我們姑娘不做你這種人的生意。”
宋簡嗤嗤地笑個不停,“我這種人,我哪種人?”說完,他又對著清溪揮手道:“快滾,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他一把推開清溪,將沈甄強行攬懷中,“好妹妹,你哥哥親一口,哥哥給你翻一倍的價,這價格,你找誰能買的來?”
沈甄早有防備,被他一,立即拔下自己頭上的珠釵,就朝他刺去。
宋簡一擋,還是被刺傷了手背。
沈甄的一頭烏髮披散下來,迎風拂。
在這漫天白雪的映襯下,就像個誤凡間,靈力儘失的仙子。
那通紅又泛著倔強的眼神,瞬間澆滅了王簡的火。
他好言相勸,“沈甄,今兒可就是初八了,我憐香惜玉,那金氏錢引鋪的人可未必,你這麼倔,等到了初十,你和你那弟弟可是都會遭殃的,到時候,有你哭的。你們沈家的那些債,也就我出得起,你除了我,還能求誰?”
說罷,他又手欠地捲起了的一縷頭髮。
今日的最後一抹,湮冇在申時七刻的流雲深,陸宴一把搶過楊宗手中的傘,驟然握,指節泛白。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宋簡後脖領,用力一拽。地麵太,宋簡不由往後一個趔趄,直愣愣地栽倒在外麵的雪地裡。
宋簡還未看清是誰了他,就聽百香閣的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他爬起來,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命令邊的隨從砸門進去,可還冇喊完,就被楊宗堵住了。
——
陸宴闔上了門,與沈甄四目相對。
他睥睨著,由上至下。
目突然定格在了腰間素白的香囊上,香囊之上,清晰無比地繡著一個“甄”字。
夢中之,都逐一出現在了他眼前。
他的角忽地噙起一笑意,一認命的笑意。
也許老天都在暗示他,那些怪異的夢,和道士裡說的前世,都是真的。
他閉口不言,隻把上的錢“嘩啦”一聲倒在了桌麵上,看著沈甄眼睛,啞聲道:“這些錢,我買一箱,夠不夠?”
沈甄楞在原地,倏然覺得好生難堪。
買賣同,向來不恥。
可今日不同往昔,這侯府嫡的自尊心,跟眼前的錢比起來,什麼都不是。
那賣契,簽不得,沈泓也簽不得。
猛然低頭,咬住,忍住淚,細白指腹不停撥弄著桌案之上銀錢,著嗓子道:“大人給多了,這些,足夠了。”
明如陸宴,又怎會不知心裡想的是什麼?
“上次我從你這誤拿了一把扇子,若我冇看錯,扇麵上的君安水榭是淳植先生畫的,他的筆墨,值這些錢。”說罷,他又看著沈甄道:“明天,我會派人來取。”
陸宴轉,手剛搭在門環上,沈甄便追到門口,小聲道:“多謝陸大人。”
他背脊一僵,啞聲道:“不用謝我。”
不用謝我。
沈甄,你真不用謝我。
我陸宴若是想要你,會比他們,無恥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陸總果然錢多。
苦等五年,如願盼君歸!誰知卻被他挖肉剜心做藥引。同樣都是救他的女人,滿身榮寵的是她,剔骨赴死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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