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散值，陸宴如約回了澄苑。

楊宗正牽著馬朝馬廄走，陸宴突然回頭道：“今兒回國公府。”

楊宗很意外，走上前，低聲道：“世子爺今夜不留下嗎？”

陸宴瞥了一眼書房裡影影綽綽的影，低聲道：“不了。”

昏黃的灑在屋的每一角落，沈甄坐在四方椅上，手握著一支象牙筆，頷首低眉地在寫著什麼。

隻聽“吱呀”一聲，陸宴出現在了門口。

沈甄抬頭，立馬起喚了一聲：“大人。”

陸宴徑直走到邊。

沈甄連忙道：“我寫完給長姐的信，想著自己許久冇練字了，便多坐了一會兒。”頓了頓，又道：“倒是多廢了大人兩張紙。”

陸宴低頭看的字，不得不說，著實有些意外。

冇想到人不大，寫的字卻格外大氣瀟灑。橫畫如現魚鱗平而實不平；豎畫如勒馬韁放鬆又勒，有自一派的氣勢。（1）

他出食指點了點字帖，道：“這‘墨’字，你再寫一次我看看。”

沈甄點頭，沾了沾墨，緩緩下筆。

這一看，陸宴發現藏鋒的起筆與收筆十分巧妙，左行而先行右，運至左儘頭亦向右回筆，整個字行雲流水，著實不錯。（1）

拋開是自己的外室不說，陸宴也是惜才之人，他思忖半響，道：“明日我人多給你送些紙來，這樣好的筆墨，彆荒廢了。”

聞言，沈甄那雙剪水瞳裡多了一亮，低聲道：“大人過讚了。”

陸宴道：“信可是寫好了？”

沈甄點了點頭，忙把信件攤開放到他手上，大有一副讓他審閱的意思，“大人，我隻給長姐報了平安，並未說明我在何。”

他上下掃了一眼，低低“嗯”了一聲，隨即將信收了起來。

陸宴看了一眼窗外，正想該走了，沈甄卻主抱住他的腰，那細細白白的手臂，帶著一讓人心猿意馬的清香，“大人，我今日做了一碗蓮子羊湯，您想喝嗎？”天知道，這一碗湯，足足折騰了一日。

沈甄的聲音的，淡淡的，說起話來，就像是子用的指尖，去了一下男人的臉頰。

格外勾人。

陸宴心裡猛然一，下意識地轉了轉手上的玉扳指。

也不知怎的，白日裡同僚的話忽地一下灌進了他的耳朵——這風月之事，最是難收場。

陸大人您以為呢？

這一刻，他以為，他比文塬強的不是一星半點兒。

文塬將妻妾混為一談，實屬荒唐，他不是文塬，亦不會為那自縊的外室。

屋的燭很暗，冬日的風很涼。

他的神晦暗不明，勝過一旁粘稠未乾的徽墨。

陸宴轉了沈甄的下頷，似笑非笑地問，“這算報答？”

沈甄目澄澈，似水洗過的葡萄一般。

輕輕搖了搖頭，“一碗湯罷了，如何能算報答？”

陸宴睥睨著這份暗藏的憨，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的腰上。

並用拇指輕輕挲了兩下，繼而緩緩向下，輕拍了一下，“去端來吧。”

沈甄被他這看似隨意的作，瞬間弄紅了臉，咬著下道：“那大人等等，我去熱一下。”

“好。”陸宴道。

半響過去，沈甄端著一碗羊湯走了過來，放到了桌案之上。

用勺輕輕舀了舀，衝陸宴道：“大人嚐嚐？”

陸宴接過，嚐了一口。

之時香味是有，但不的是帶了一膻腥味。

陸宴本想闔上蓋子，但看著熠熠發雙眸，終究是忍著種種不適，多喝了兩口。

須臾過後。

他撂下瓷勺，杯盞發出了清脆了聲響。

沈甄知道他晚間向來食，剛起準備收拾下，便發覺自己的腰被人一把扣住。

此刻的，就像是荒野中被虎豹盯上的麋鹿一般。

依舊是在書房，依舊是這樣的姿勢，沈甄小，本不敢回頭看他的眼睛。

這樣張，他如何能察覺不出？

陸宴從背後環著的子，故意咬著的耳朵，命令道：“轉過頭來。”

在男之事上，沈甄向來是依著他的。一來是無甚反抗的餘地，二來是發現，越怕什麼他越來什麼。

沈甄定了定神，照他說的做。

四目彙時，隻見平日裡那雙冷清肅然的雙眸，忽然多了一抹的遊刃有餘的笑意。

他的角噙著一嘲弄，是沈甄在黑夜裡從冇見過的，他的樣子。

“在這兒，還是回去。”他啞聲問。

一聽這話，沈甄如蒙大赦，兩隻小白手立馬攀上他的襟，急急道：“回去。”

瞧瞧，人都是如此的，有了更壞的選擇，那對另一個，便會更容易滿足些。

楊宗在外麵侯了半響，遲遲不見世子爺出來，正不知該如何辦，就見陸宴攔腰抱著個人走進了瀾月閣。

楊宗在風雨裡抖了抖韁繩，拍了拍馬頸，低聲道：“看來，今晚你還是得回馬廄。”

——

年關將至，下了一場冬以來最大的雪。

這天恰好是二房肖氏的生辰。

眾人正圍在一說話，一個小丫鬟走到肖氏邊道：“二，席麵已備好了。”

菜已三獻，鎮國公和兩位弟弟挪至一旁喝酒，為了熱鬨，幾個小輩便開始喊著玩飛花令。

除了大房隻有陸宴一獨苗苗，其他兩房均是生了一兒一，分彆是，二房的陸燁、陸妗；三房的陸庭、陸蘅。

眼下讓老太太不釋手的曾孫，就是由陸燁的媳婦沈曼生的，追溯其源，沈曼也是沈家，不過是旁支罷了。

隻為助興，這飛花令自然不會玩多難的。

這時，陸蘅指著外頭的雪道：“不若應個景，選個‘雪’字如何？”

眾人都冇意見。

飛花令不難，說白了就是著接古詩，今兒的規矩，就是要接帶“雪”字的詩。然，第一個人用“雪”字說了開頭，那第二個接詩的時候，“雪”就要放在第二位了，以此類推。

到誰接不上，便要自罰一杯。

陸妗先開了口，“雪滿前庭月閒。”

隨後陸庭道：“春雪空濛簾外斜。”

二句過後，剛好到陸蘅這。這雪在前，雪在後的詩都不，獨獨第三位卻難了些……

陸蘅思忖良久，小聲接：“迎春雪豔飄零極。”說罷，自己的眼都跟著了一下。

陸庭自是不會揭穿自己嫡親的妹妹，陸妗也不會，但陸宴就不同了，他朝陸蘅掃了一眼，直言道：“你這韻律不對吧。”

被人當場揭穿，陸蘅的臉不由一紅。

哪知道這才第一就吃了個癟，本想撒個說頭回不算，陸宴就手給他倒了一杯酒。

目一對，有些絕。

三哥哥這是提前堵上了的！

想了想，舉杯乾了。

可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換了位置，了幾圈之後，帶“雪”的詩詞越來越，回回吃癟的卻仍是陸蘅，害得揪著自己的頭髮道：“早知道說冬好了，說什麼雪呀？”

瞄了一眼盯著酒杯的陸宴，哀嚎道：“就三哥哥這子，我什麼時候纔能有三嫂嫂啊。”

溫氏聽了這話，忙拍了一下的腦袋，“這話是你該說的嗎？”

溫氏的話，聽著好像是在教育陸蘅，但那語氣、那神，分明是在說——陸宴找不著媳婦，全家都知道，用的著你說嗎？

老太太在一旁道：“蘅丫頭回回都是如此，玩不過，從不想著平時該多用用功，就知道怨你三哥哥不通達理。”

話音一落，席麵上幾個人都冇崩住，皆笑出了聲。

陸宴了下鼻尖，無奈道：“合著祖母也認為我這是不通達理？”

陸老太太遞了他一個“是也”的表。

就在這時，陸老太太手上抱著的韞哥兒，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眾人的目也被這小傢夥吸引去了。

陸宴也算是得救了。

因著家裡的幾個兒郎明兒還得上值，這席散的也早了些。

靖安長公主回到崇雅苑後，連連歎氣，明豔的雙眸上，竟染上了一縷愁。

鎮國公陸鈞將手搭在的肩膀道：“怎麼又歎氣？”

長公主了眉心，“今兒席麵上的話你冇聽見嗎？現在連蘅姐兒都知道拿婚事敲打他了。”孟家一走，闔府上下無一不知，陸宴的親事，又泡湯了。

陸鈞在後替長公主一一卸下珠釵，然後道：“家是大事，也急不得，而且到了明年，我估聖人有心思將他外調，眼下若是了親，冇準還得將新婦冷落上許久。”

一聽這話，長公主的音調瞬間就拔高了，“再過一年？再過一年他都二十有四了！不行，明日我便進宮去找聖人說說。”一個不滿就進宮，這也就是靖安長公主。

“靖安你可彆胡鬨了，他在京兆府任尹，已是事務繁多，你就……”

陸鈞話還冇說完，就被靖安長公主打斷，“事多都多到平康坊去了？你可知道宴哥兒前些日子都宿在哪？你又知道那孟家因何走的？都說知子莫若父，不然國公爺跟我說說，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陸鈞一看要發作，連忙捂住長公主的，直接給抱上榻。

“靖安，睡了。”

——

誰知道鎮國公還有料事如神的本事，翌日逢七，剛好群臣上朝的日子，宦才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下朝，陸宴就被聖人點名留下了。

書房裡，元帝遞給了陸宴一封函，低聲道：“朕命你以荊州富商之子的份，去一趟揚州。”

揚州。

陸宴聽後，心臟猛跳了一下，忍不住眉頭皺。

作者有話要說：（1）參考了東漢蔡邕《九勢》

好了，我要寫到心心念唸的劇了！放心，不會異地。

你們可以猜猜，男主的份，應該配個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