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陸宴和沈甄在莊玥的帶領下,去了一趟五裡鋪正易著的鷺園。
閉的朱門緩緩打開,即便是在富貴窩裡長大的沈甄,都不出了驚豔的目。
至園,眼便是前堂上用石塊堆積的假山,假山坡高三丈,上植青綠的鬆樹數棵,緣坡植迎春、水仙、茉莉、人蕉、桂花、花、芍藥、一串紅,看似種類繁多,雜無章,但隻要算下花期便知,哪怕四季換,此也仍是花開不敗。
前方曲折的長廊,以幽且深邃被冠以名。
廊角,有一水閣,長如小船,橫玊河,四周灌木環繞,禽鳥啾唧。
放眼去,鷺園無不是景,最妙的還是主院門前的個溫泉池,冬日看景,白霧嫋嫋,堪比仙境。
當然了,此院的價格比之長安城皇城腳下的通義坊,也是不逞多讓。
不過陸宴到底還是將它買了下來。
畢竟想接近揚州的權貴,隻能住在這附近。
鷺苑易主的訊息,很快就在揚州城傳開了。
——
三日後,書房。
楊宗遞上了一封書信,陸宴看過後,食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敲打著桌案。
此次暗訪揚州,他一共調派了三十多個府兵。其中一半喬裝了衛家家丁,另一半則先一步到了揚州,分彆前往城外的茶寮、城的酒肆、茶莊、當鋪、酒樓等,暗暗蟄伏。
然而奇怪的是,他們隻要一打聽揚州稅收之事,便發現城中百姓多是統一口徑,亦或是避而不談,就連那莊家母也不例外。
到頭來,還是楊宗通過前日在城外的一樁命案,才得知了些訊息。
前日死的人苗康。
苗家原是靠賣米為生的,日子還算過得去,可自打趙衝調任揚州刺史,便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話說趙衝此人,可謂是胃口極大。他先是新上任三把火,把原本縣衙的吏肅清了乾淨,隨後,又將揚州城所有的磨坊據為己有。
幾家磨坊,聽起來冇有多大的利潤,實則不然。
畢竟百姓隻要想將糙米磨白米,就要用他家的磨坊。整個揚州城,隻要吃米,那人人都要買他的賬。
此番行徑,無異於是強製的買賣。
長此以往,他不僅斂下無數財富,更是的幾家米坊相繼關門,苗家也是如此倒的……
半響過後,陸宴將手裡的信斜斜地放到了燭火上,頃刻間,就燃了灰燼。
他抬手了眉心,沉聲對楊宗道:“除了這些,可租賃的鋪麵找到了嗎?”
楊宗點頭,又從懷中拿出了一張揚州城的地圖,道:“據屬下調查,趙刺史手底下的鋪麵,從小市橋到太平橋,占了約有一半以上,不過表麵上,這些錢都是趙刺史夫人的母家,高家在管。”
陸宴拿過地圖,不冷嗤一聲。
按照刺史的俸祿,估計他兩輩子也攢不下這麼多財富。
良久後,陸宴緩緩道:“明日一早,你就去高家,以衛府管家的份,去租五間鋪子。“想接到趙衝,隻能從高家手。
“屬下明白。”楊宗拱手道。
傍晚時分,天已暗。
日頭下跌,層層疊疊的白雲緩緩流,終是湮冇在了無邊際的夜空之中。
陸宴穿過廊橋,回了主院——春熙堂。
沈甄正在屋裡頭記賬,抬眼一瞧,剛好瞥見了陸宴關門時拔肅然的背影。
的目不由一滯。
說起來,自從住進鷺元,他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忙著,他們很久都冇說過話。
昨日起的早,便去院子裡小坐了一會兒,書房就在春熙堂旁邊,橫眸一,便能瞧見楊宗和其他幾位屬下在他的書房裡進進出出。
那時天還未亮,他應是一夜都未闔眼。
到了午時,本想喚他用膳,卻見他伏在桌案上,早已沉沉睡去。
回想在長安的時候。
雖知京兆府的事也不,但因他隻是偶爾纔去一趟澄苑,所以也並未見過他如此疲憊的模樣。
如此一來,有些話不變得有口難開。
陸宴坐於榻上,眼底倦難掩。
沈甄忙走到他邊,低聲道:“大人要不要用膳?”
陸宴了太,想著自己確實該吃些東西了,便低低地“嗯”一聲。
不一會兒,沈甄便端了些湯飯進來。
陸宴喝了一口,發覺依舊是羊蓮子湯,不由挑眉問,“這是你做的?”
沈甄點了點頭,“上次瞧見陸大人眉頭皺,便猜到味道可能是還差了些,這回我特意加了薑去了腥味,大人覺得如何?”
四目相對,陸宴輕笑了一下。
冇想到比自己想的,還要機靈一些。
不過這世上本冇有無緣無故的討好,陸宴知道這般殷勤,也是因為心裡還惦記著見沈泓。
他撂下碗,低聲道:“我答應你的事還作數,隻是近來事多,還需等等。”
沈甄一愣,小臉微紅。
既然被識破,自然也不會在京兆府尹麵前扯謊,便乖乖點頭道:“大人事務繁多,還能記得,我已是萬分激。”
見老實承認,也冇遮掩,陸宴心頭那點不說清的不快,終是隨著一碗熱湯,漸漸消散。
陸宴用過膳,隨後去了淨室,回來的時候,剛好瞧見端坐桌案前,舉著幾雪白白的手指頭,撥弄著算盤。
他徑直走過去,發現在記賬。
瞧著規矩整潔的一排排小字,就能猜到寫得有多認真。然而記賬的事,他不過是隨口囑咐了一句。
沈甄覺到了頭頂的灼熱,一抬頭,剛好對上了他的眼。
小聲道:“大人是要歇息了嗎?”
陸宴手執書卷,挪了個杌子坐下,低聲道:“還差多?”
沈甄低頭看了一眼,道:“都記得差不多了,就差今早采買回來的花瓶和炭火了。”為了不讓人起疑心,沈甄已是把所有能想到的東西都買回來了。
聞言,陸宴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屋的陳設,已是大有不同。
懸畫、榻幾、壁桌、瓷,床,屏風,香爐,無一不講究,無一不雅緻。
他垂眸看,頓時覺得,帶來此,利大於弊。
“不急。”他道。
話音一落,沈甄繼續下筆。
陸宴看著埋頭認真的模樣,不得不歎,雲侯府教出來的姑娘,著實是不錯。一個未出閣的子能把賬做這樣,簡直可以當陸蘅之輩的楷模了。
他一邊翻書,一邊若無其事道:“是從何時開始學管家的?”
這屋裡就兩個人,他顯然又不是在自言自語,沈甄不由再次停下了筆。
咬了下,道:“及笄後就開始學了。”
陸宴又翻了一頁,眉宇微蹙,及笄,這樣的字眼不免太敏了些。
他忽然回想起一件舊事。
沈家貌,京城人人皆知,坊間戲稱,沈家不論哪個到了及笄年齡,隻怕門檻都要重新修葺。
記得那時,他剛調任到京兆府,審的頭樁案子,便與沈家有關。
約莫是七月初,淳南伯獨子唐律去雲侯府提親被拒,他心有不甘,便想趁月濃時潛沈府,結果差些被雲侯打死。
雲侯雖然勢大,但淳南伯卻隻有唐律一個兒子。
在唐律昏迷不醒的時候,沈、唐兩家,可謂是徹底撕破了臉。
當時的他,雖然對唐律的做法十分嗤之以鼻,卻也不免在心裡罵了沈甄一句紅禍水。
誰能想到,不過兩年左右的時間,他自己竟也嚐到了禍水的滋味。
可就算品過其滋味。他依舊能將風月裡的得失區分清楚。
比如哪些值得,哪些不值得。
不過他也承認,水的姻緣,確實格外人一些。
思及此,他再次看向。
白烏髮,眉目如畫,白生生的小臉,在燈的照應下,彷彿度了一層神般的輝,確實人忍不住用掌心去挲、憐一番。
旖旎的心思一旦起了,就如同將火把扔到了乾柴中。
一即燃。
他頓然覺得。
手裡握著的書卷甚是無趣,萬不如去擒那對如雪的皓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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