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楚慈扶著韓越,整整走了兩個多小時才走出那條盤山公路。
他們剛走出信號屏蔽段,韓越的手機就瘋狂的響起來。前前后后足有二十多個未接來電,有的來自韓家,有的來自軍委,有的來自韓老司令的老戰友,有的來自裴志等人……
韓越一個都來不及接,就因為傷口失過多而厥過去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他困在山谷中的這段時間里,韓老司令已經被上邊的人半監控半保護的控制在了浙江臺江,司令夫人遭到九的追蹤和監視,韓強已經被的轉移到了他婦阿玲家里。
所有人都在為他那幾個小時的失蹤而心急如焚。
韓越以為自己一定會被人送到醫院去,誰知道醒來的時候,睜眼看到的卻是楚慈臥室的天花板。
“醒了?”裴志翹著坐在床邊,頭也不抬的拿著手機發短信,大拇指飛快的在鍵盤上移著,“老任說你就應該這時候醒,還好他說的是實話。”
“……楚慈呢?”
“書房。”
韓越費力的抬起頭,只看見自己的右被結結實實綁了個粽子。他了口涼氣,低聲道:“我要水。”
裴志頭也不抬的發短信,說:“等我弄完。”
“老子就要死了,你還在搞你那什麼破短信?!”
“這不是破短信,”裴志說,“我必須在第一時間把你醒來的消息通知令尊令堂、家父家母、你的親戚朋友、戰友同事……包括此時正坐在書房里打盹的楚工。”
他按下群發鍵,說:“我現代科技。——你說你了?”
裴志順手抄起床頭柜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冷茶水塞給韓越,韓越喝了一口,覺有點發酸,不由得臉黑了一半:“你娘的,給我弄點新鮮熱水來!”
“哦,我不知道你家的水壺放在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楚工去燒水?問題是楚工昨晚不眠不休的看護了你一夜,現在好不容易打個盹兒……”
韓越額角了一下,剎那間臉上的表竟然有點寵若驚,又有點難以置信,半晌才輕聲問:“他真的……看護我一夜?……”
裴志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心說滾蛋吧,人家要是真這麼你,還三更半夜打電話把我召來干什麼啊。
韓越臉上的神剎那間十分復雜,有種抑不住的喜悅和爽快從眉梢眼角里出來,又拼命想要在裴志面前掩飾,一時間表讓人哭笑不得,“那……那就算了,讓他休息,其實我也不太想要水,讓他睡讓他睡……”
裴志心說死你活該,你怎麼不早點死呢?
他飛車趕到公路加油站的時候,楚慈的況不比韓越好多。韓越雖然了傷,但是他素質比一般人強悍,一路上又是楚慈扶過來的,到最后還干脆的暈了過去,所以力支出要小得多。
相反楚慈可是個有過胃出歷史的病人,一路上不得不扶著比他沉重多了的韓越,到最后一段路韓越暈過去,是他一點一點拖著韓越走的。等裴志趕到的時候他幾乎已經虛了過去,全上下被冷汗浸了一個來回,臉蒼白得幾乎明,見了裴志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倒了下去。
裴志一把接住他,整個人都嚇呆了。幸虧任家遠隨行而來,當機立斷給楚慈灌了一杯葡萄糖,又是掐人中又是太,好不容易才把楚慈弄醒。
“你們為什麼不把我送醫院呢?還有我家老爺子怎麼樣了?”
裴志連連搖頭:“誰還敢把你送醫院?你知道龍紀威的人盯你盯得有多嗎,醫院里人來人往的,安全系數簡直是負值!說起來你還得謝楚工,你看,韓司令遠在臺江,司令夫人不開,你家老大已經躲到婦家去了……虧得楚工還敢收留你,否則你就睡街頭去吧。”
韓越呆了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氣,笑道:“是,至還有楚慈收留我。”
雖然已經從楚慈那里了解到當天發生的況,但是很多信息是模糊的,畢竟楚慈當時痛得意識不清,很多描述都語焉不詳。裴志又跟韓越談了很長時間,描述了一下韓家現在的況,又詳細問清他們從山坡上翻下去的經過,不由得膽戰心驚:“這麼兇險的事你也敢做?萬一有什麼好歹,楚工他……”
“我當時考慮得很清楚了。如果我被抓住,龍紀威顧忌韓家的關系,暫時還弄不死我,但是他一定會滅口楚慈。放著楚慈一個人死我是做不到的,跑路的話雖然危險,但是萬一出什麼事,至咱們倆可以一塊上路,說不定下輩子還能投胎一對夫妻呢。”
裴志默然半晌,喟然嘆道:“你早這麼深,當年為什麼把楚工折磨那樣呢?”
“我也不知道,當時不懂得吧。”韓越說著還自嘲的笑了一下,“當時只覺得我這麼喜歡他,他卻老是不鳥我,實在是太欠了。有時候看到他跟別人說兩句話我都生氣,他既然對我不理不睬,怎麼能對別人笑臉相向?我這麼一個大活人杵在那,從小誰都看我的臉,誰都敬我、怕我、奉承我,他怎麼能把我當個垃圾一樣隨手丟呢?當時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我什麼都能做,后來漸漸發現只有我生氣發火折磨他的時候他才沒空去想別人,注意力完完全全集中在我上。雖然我知道那時他只是在恨我,但是沒關系,只要他眼里只有我一個人就夠了。”
韓越頓了頓,搖頭笑道:“當時真是不懂,干了很多愚蠢的事……后來我才發現,其實我想要的本不是那些,我只想像當初認識他時那樣,看他笑著跟我打聲招呼,然后坐在我邊,微笑著跟我聊天。如果時間能再回到那一刻,讓我死了都心甘愿……”
韓越的傷到了骨頭,卻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嚴重,只是閉合長骨裂骨折而已。任家遠來看過幾次,最終嚴令他臥床靜養,不能隨意走,不能在小著力,更不準隨便出門。
韓越混了這麼多年,深諳忍字頭上一把刀的道理,就算心里已經把龍紀威恨出來了,眼下也能蟄伏不靜待時機。唯一的一個問題就是他日常生活變得非常麻煩,凡事都不能自己手,甚至上個廁所都必須求助于楚慈。
以前在家都是韓越燒飯洗碗打掃衛生,楚慈只偶爾掃掃地、彈彈灰、布置一下擺設而已。韓越從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把伴照顧好是為一個男人的義務和責任,更何況楚慈本也未必干的來炒菜做飯、大掃除一類的活兒。
但是現在他什麼都不能做了,吃飯喝水上廁所,一點蒜皮的小事都得把楚慈來幫忙。晚上起夜尤其尷尬,楚慈本來就是個非常淺眠的人,好不容易睡了,還要被起來扶著韓越上廁所。雖然他臉上沒顯出什麼不耐煩的神來,但是韓越知道,每天晚上一旦被起來之后,回去他就再也睡不著了。
幸虧楚慈現在放年假,白天不用上班,否則他還得跟科研所請假,又是一場麻煩。
韓越整整臥床了半個月,極度的幸福并極度的痛苦著。
幸福之在于,楚慈并沒有趁這個危急關頭給他下絆子。楚慈這人不論什麼時候都態度平靜而沉默,他心比較細,能把人照顧得很好。韓越臥床的這些天以來從沒到過無聊,手機、電腦、雜志、電視機遙控始終在他手可及的地方,電熱水壺被移到他床頭上,每天換著花樣吃各種補鈣的事,臨睡前還有一杯濃濃的高鈣牛……雖然韓越本來是非常討厭牛的。
韓越臥床半個月,迅速重了三公斤,再這樣下去他多年來辛苦保持的健壯腹可能就要全完了。
痛苦之在于,使喚楚慈給他做著做那的覺讓韓越非常不好。他恨不得從此跟楚慈兩人親親熱熱和和的過日子,把楚慈照顧得無限滋潤無限,連穿吃飯這樣的小事都一一幫他打理好,讓他高枕無憂,萬事順心。
然而殘忍的現實是連穿吃飯這樣的小事韓越都必須求助于楚慈,整天看著楚慈忙這個忙那個,想幫忙卻又有心無力,覺自己好像了這個家庭的負擔。
韓越那幫朋友一開始知道他住在那個萬年冰山一樣的老相好家,都紛紛覺得韓越這次完蛋了,一定會被整得連姥姥都認不得。誰知道這麼長時間過去韓越不僅一點遭待的樣子都沒有,反而還養得紅滿面跟豬一樣,把他們一個個都驚得大跌眼鏡。
侯瑜還問韓越:“其實楚工他心里是喜歡你的吧?要不他怎麼照顧你這麼長時間,連個壞臉都沒擺給你看哪?”
“我不知道,”韓越笑起來,點點頭說:“他人好。”
如果不是人好,怎麼會在這種人人都自顧不暇的況下,還默不作聲的收留了傷的韓越呢。
如果不是人好,怎麼會完全不計較往日的恨意,仔細照顧了他這麼久卻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呢。
韓越想起自己當年第一次認識楚慈的時候,就知道這是個十分心善的人。他對人的確禮貌疏離,但是卻從不起壞心,別人敬他一尺,他便會敬人一丈。現在社會上這麼多人長袖善舞蠅營狗茍,誰見了誰都是一副親熱的笑臉,背地里卻個個捅刀子下絆子,恨不得把當了自己路的人都斬盡殺絕。楚慈對人雖然清淡,卻從不玩假的,跟他往總讓人覺得安全,妥帖,并且十分舒服。
一個月以后任家遠又來檢查了一下,發現韓越已經長出了部分骨痂,可以稍微下地行走了。那天韓越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有關于韓家的,關于龍紀威的,也有關于他自己和楚慈的。
楚慈進來給他換今天剛到的報紙,突然只聽韓越低低的了一聲:“楚慈……”
“什麼?”
韓越沉默了一下,仿佛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懼,期期艾艾了半晌,才低聲問:“你那天在山谷里,為什麼后來又折回來呢?”
楚慈似乎僵了片刻,才簡單的道:“沒什麼。”
韓越很堅持:“沒什麼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什麼特殊原因的意思。”楚慈淡淡的道,“我沒有要害你命的想法,明明有救人的能力卻故意不去救,這種事我辦不到。”
“你就沒想過萬一我死了,你就可以得到很大一筆產,而且從此以后你都自由了,再也不用被我強迫著留在邊……”
楚慈轉向門口走去,簡潔的打斷了他,“——我本來就沒有打算接你的產。”
咔噠一聲,他打開門走了出去,沒有再聽韓越多說一個字。
“……真是無……”韓越低沉的笑了一聲,手指到口袋里一個的長方形盒子。
那是他在楚慈生日以前,從卡地亞訂購的一對男戒中的一只。
“今天先算了,”韓越自言自語的道,“等你愿意為我的產繼承人的那一天,再把這個送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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