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坐馬車開開心心地出門，輕裝簡行，也沒坐王府的朱車。

因為楚千塵提前讓琥珀以鄉紳的名義在白云寺訂好了歇息的廂房，所以白云寺也早就派了迎客的小沙彌等在寺門口。

寺中人不知是宸王府，也就沒擺出太大的陣仗，簡簡單單。

“三位施主，這邊走。小僧先領三位去大雄寶殿上香。”迎客的小沙彌是個胖乎乎的小和尚，才六七歲，說起來話偏又正兒八經，有幾分小大人的覺。

楚千塵、顧玦一左一右地擁著殷太后進了白云寺，寺綠蔭遮天蔽日，讓人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

這些年來，因為今上信道，一力扶持道教，大齊朝的勛貴百姓也就跟風，也跟著信道，因此寺廟反而沉寂了下來。

不過，白云寺的香火尚可，不算熱鬧，也不算冷清，一路走來偶有香客與他們錯而過。

這寺廟是前朝就有的，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因此寺的建筑也頗有些古味，游走其中，就令人覺到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

小沙彌領著他們穿過一片庭院，去了正前方的大雄寶殿。

殿恰好沒香客，三人就直接在佛前的團上跪下了，默默還愿。

殷太后看著前方慈悲莊嚴的佛像，忽然間就心生一沖，又在心里許愿：希他們可以一家人一起去北地。

曾經，殷太后也只有在午夜夢回時夢到這一幕，但夢醒后，只會覺得更空虛，因為知道這個夢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是現在不同了，敢在佛前許下這個愿了。

因為知道這個愿是有可能實現的。

殷太后再睜眼時，就聽那小沙彌笑呵呵地問道：“施主，您可要求簽？”

殷太后今天心好，應了，接過了小沙彌遞來的簽筒。

虔誠地雙手搖著簽筒，反復幾下后，從中搖出了一支竹簽。

小沙彌撿起了那支竹簽，道：“今日敝寺住持開壇講經，等解了簽后，幾位施主可要去聽經？小僧可以提前讓師兄去留幾個位子。”

殷太后心念一，問道：“貴寺住持可是覺慧大師？”

小沙彌笑著點頭。

楚千塵知道殷太后信佛，見有興趣，就提議道：“娘，我看不如我們一起去法堂聽經，順便找覺慧大師來解簽吧？”

本來，殷太后是沒打算在白云寺聽經的，只想著今天上個香，在寺中隨便走走，吃頓簡便的齋飯就走，此刻聽楚千塵一說，也心了。

于是在兒子兒媳的鼓下，就順水推舟地應了。

一行人從大雄寶殿出來后，臨時去了法堂。

距離講經開始還有一炷香時間，法堂只有三三兩兩幾個香客，大都彼此相，正在說話。

楚千塵一行人抵達時，那些香客也就是往他們這邊看了一眼而已。

等殷太后坐下后，楚千塵就又從法堂出來了，說去求個平安符就回來。

殷太后笑著打發顧玦陪楚千塵一起去。

顧玦從善如流。

夫妻倆剛出法堂，就看到了一個著黃僧、披著大紅袈裟的老僧朝這邊走來，老僧眉花白，臉上布滿皺紋，已是花甲之年，可步履沉穩，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超凡塵的氣度。

在寺中，并非每個僧人都有資格披上大紅袈裟的，楚千塵立刻猜出了對方的份。

楚千塵就迎了上去，笑著打招呼：“這位是覺慧大師吧？大師若是得空，我想請大師解個簽。”

方才殷太后求的那支簽還在小沙彌手里。

覺慧大師施了個佛禮，笑著應了，接過了那支竹簽。

他看了一眼簽，似是一怔，又抬眼去看楚千塵與顧玦，目來回在二人之間掃視著，似驚訝，似疑，似想不通，似猶豫。

小沙彌很看到住持出這樣的表，眨了眨眼，也好奇地在住持、楚千塵與顧玦三人間看了看，抓耳撓腮。

顧玦也看出覺慧神不對，正要問，就聽楚千塵先一步開口問道：“大師，這支簽有何不對？”

覺慧的目在楚千塵的眉宇間轉了轉：“施主前世福緣深厚，功德無量，今生所得的福報，都是由前世修來的。”

“人的命格也并非一不變，生死由來一念間。”

說到最后一句時，覺慧的視線慢慢地轉向了顧玦，顯得意味深長。

楚千塵默默地咀嚼著他的話，若有所思。

前世，今上昏庸，大齊衰敗，與秦曜一起謀反，有人罵，有人贊，不管后世如何評價，他們終究是平定了大齊，讓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這一世，將紫雪丹無償贈出，也是想給懸壺濟世為王爺積福。

前世今生，無論心真正的出發點為何，所做的事是對，所走的路也是對的。

上一世，王爺因為口的那塊碎刃而死，這一世，救活了王爺……

習習春風吹得法堂的叢叢翠竹沙沙作響，仿佛在念經似的，氣氛莊嚴。

小沙彌不由肅然起敬，看向楚千塵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好似在看一個活菩薩似的。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住持對人的評價這麼高的。

覺慧大師又把手里的這支竹簽看了看，念了聲佛偈，問道：“敢問這支簽是誰求的，為何事而求？”

楚千塵如實答道：“這是婆母為我和……夫君所求，求平安。”

覺慧又施了一個佛禮，語調平靜地說道：“施主，尊夫的死劫還只化解了一半……”

楚千塵眸微深，心里咯噔一下，追問道：“那另一半呢？”

“時候未到。”覺慧嘆道。

也不用楚千塵再問，覺慧就自己往下說：“尊夫之命貴不可言，這死劫也不同于常人。”

別人也許不解其意，楚千塵卻是約明白了什麼。覺慧大師說得沒錯，現在的確是時候未到，前世顧玦的死期還沒到呢。

顧玦是宸王，手掌數十萬北地軍與玄甲軍，他不是普通人，他的存在勢必會影響大齊的格局，甚至于牽連到遙遠大江彼岸的昊國。

顧玦神平靜，輕輕地拍了下楚千塵的肩膀，清淺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安。

曾經，他做好了從容赴死的心理準備，可現在，他舍不得死了，所以，他會活下去的。

“……”楚千塵地攥著手里的帕子，眉心微蹙。

覺慧的目又在兩人之間掃視了一下，又道：“施主為尊夫化解了一半死劫，二位如今生死一，到底是福是禍，皆看緣法。”

這一次，顧玦微微變了臉。

覺慧的意思是，那另外一半的死劫也會由他們夫妻倆一起面對。

楚千塵也品出了這個意思，反而松了一口氣。

替王爺擋死劫，心甘愿；能同生共死，甘之如飴。

接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可顧玦又怎麼可能讓楚千塵為他送命，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就是他難逃一死，他也希能好好地活下去，還不滿十五歲呢。

顧玦第一次開口問道：“大師，可否化解？”

“因果自有緣法，一切看機緣。”覺慧高深莫測地說道，“有人說，生死有命；有人說，人定勝天……施主以為呢？”

“施主本是必死的命格，可如今因為尊夫人有了生機，以后就看二位自己的抉擇了。”

顧玦：“……”

顧玦還想說什麼，但是楚千塵手拉住了他的左手，地握住。

的掌心實實地著他的掌心。

顧玦的手掌是那麼溫暖，那麼堅實，生機。

足夠了！楚千塵微微一笑，對著覺慧大師頷首致謝：“多謝大師提點。”

的笑容灑明，宛如那碧藍無邊的天空般。

楚千塵從覺慧大師又接回了那支竹簽，輕輕地索了一下。

從“命格”，想到了另一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大師，我還有一事請教，我見過一個人，的命格有異。”

顧玦了眉梢，靜靜地看了一眼。

楚千塵不想把鬼神之說掛在上，斟酌著言辭道：“一個人忽然間格大變，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事，上像是有兩個魂魄。”

連楚千塵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得含糊不清。

覺慧花白的長眉一，問道：“施主說的可是一位年紀與你差不多的姑娘？”

楚千塵：“……”

楚千塵點了點頭。

覺慧一手慢慢地捻著佛珠串，睿智的目又在楚千塵的臉上看了看，才道：“去歲，貧僧曾見過這樣一位姑娘……”

覺慧是在去歲臘月偶然間在寺中見到那位姑娘，當時，他還多看了兩眼，從沒見過如此奇怪的面相，對方的命格極為古怪。

可惜，他不知道對方的八字，所以也看不出更多了，沒想到今天竟然又看到了兩個面相與命格同樣奇怪的人。

這三人的命運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彼此牽扯在一起。

楚千塵眸微閃，靜默了片刻后，才問道：“大師，這樣子……還能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