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塵知道，如今的楚千凰不是原來的大姐姐了。

原本，楚千塵對這件事只有無奈，也不敢說給沈氏聽，也無法跟人解釋這種怪力神的事，只能藏在心里。

今天之前，楚千塵原以為沒有其他人能看穿這一切。

兩世，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覺慧大師，雖然前世曾經聽聞過白云寺的覺慧大師佛法高深，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今天，才知道這位覺慧大師是一個真正的得道大師。

于是，抱著試一試的心忍不住就問了。

覺慧微微一笑，道：“從來來，到去去，因果循環。”

他這句話簡明扼要，又頗帶幾分禪機。

二月初清冷的春風帶著淡淡的花香迎面而來，伴著“沙沙沙”的竹葉搖曳聲。

“兩位施主請自便，貧僧先失陪。”覺慧大師又施了個佛禮后，就往法堂的方向走去。

楚千塵握住顧玦的手，也邁出了步伐，繼續往前走去，眼神似是有些恍惚，沉默不語。

顧玦靜靜地陪在邊，配合著的步伐。

兩人按照原計劃去前面求了平安符，又添了香油錢，就返回了法堂。

楚千塵也給太后求了一個平安符，小聲地告訴：“娘，我剛才已經找覺慧大師解了簽了，是上上簽，說王爺否極泰來，一生順遂。”楚千塵并不想殷太后擔心，因此說一半，藏一半。

“好！這就好！”殷太后輕輕地拍了拍楚千塵的手，笑容更深。

楚千塵坦然地抿笑，眉眼彎彎。

們的談到這里戛然而止，這時，前方的覺慧大師開始講經了。

其他香客也都是噤聲，聚會神地聆聽起來，神莊重肅然。

講經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才結束，之后，三人就離開了法堂，隨之前那個為他們引路的小沙彌去了西側的廂房。

一路上，殷太后對覺慧大師是贊不絕口，一直說他是得道高僧，贊之詞不絕于口，小沙彌一方面覺得與有榮焉，另一方面他的目又忍不住往楚千塵的臉上瞟，差點沒在臉上燒出個來。

在寺中吃了齋飯又在逛了一圈后，楚千塵、顧玦和殷太后一行人這才離開了白云寺。

來的時候是坐馬車，回去的時候也是坐馬車。

殷太后的心一直很好，也在觀察著兒子與兒媳之間的互，見每次兒媳上車以及下車，兒子都十分殷勤仔細地攙著，覺得兒子真是孺子可教。

這樣真好！殷太后默契地與何嬤嬤換了一個眼神，笑容慈。

顧玦與楚千塵把殷太后送回了怡安堂，氣氛其樂融融。

本來，他們是打算陪著殷太后說一會兒的，可是才剛坐下，江沅就進來，晦地道：“王爺，驚風說，剛剛收到了南邊的飛鴿傳書。”

楚千塵一聽江沅說“南邊”，就知道十有八九是烏訶迦樓那邊來的飛鴿傳書。

殷太后笑了笑，揮揮手道：“你們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去歇個午覺。”

在太后來看，這是家，不是在宮里，都是自家人，不用拘束。

顧玦也沒有跟自己的母親客氣，笑道：“娘，那您先歇著，也別睡太久了，免得晚上睡不著。今晚，我們過來陪您用晚膳。”

殷太后更高興了，連聲道好。

楚千塵就跟著顧玦一起離開了怡安堂，往外院方向走去。

兩人一路緩步，誰也沒有說話，直到快到外書房的時候，楚千塵才突然問道：“王爺，你說，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我娘？”

曾經，楚千塵想過告訴沈氏的，猶豫斟酌之后，終究沒有忍心說出口，覺得說了也于事無補，徒增沈氏的煩擾，還不如不說。

但是現在的況又有些不同了……

楚千塵在心里默念著之前覺慧大師說的話：“從來來，到去去，因果循環。”

從白云寺出來的一路上，把這十二個字在心里反反復復地咀嚼了很多遍，覺覺慧大師這句話似乎在暗示著，真正的楚千凰還是有可能回來的。

那麼，是不是應該告訴沈氏呢？

想著，楚千塵的腦海中浮現沈氏那張失、難過的面龐……

楚千塵的心很，像是有一只小蟲子在心口翻來覆去地打滾、鬧騰。

平日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面對什麼樣的人，楚千塵都是氣定神閑，從容自若，可是當事關乎到最親近的親人，也只是一個凡人而已，沒辦法冷靜、理地思考，生怕沈氏會傷心。

顧玦停下了腳步，側將抱了起來。

他把頭湊在耳畔，輕聲道：“不急，等去調查的人回來再說。”

楚千塵閉上了眼睛，把臉埋在他的膛上，讓他上那種淡淡的沉香味縈繞在鼻尖，著被他擁抱的溫。

沈氏也抱過，同樣是充滿了憐惜與疼，可是被王爺這樣抱著的覺與母親的擁抱不同，難以言表，溫暖，堅實，有力，讓覺得安全、安定，心頭眉梢似乎都是甜的。

一呼一吸之間，的心就靜了下來。

別人說一千句、一萬句也沒用，而顧玦只要說一句就夠了。

楚千塵放松地抬臂環住了他的腰，輕輕地“嗯”了一聲，臉頰在他的肩頭好似貓似的眷地蹭了蹭。

王爺說得對，現在就算告訴娘也沒什麼用，還是別節外生枝地娘了心神。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得勸與楚令霄趕和離才好，其它的事都是其次。

“乖。”顧玦俯首又在的發頂親了一下，那濃長翹的眼睫下，烏黑的瞳孔中掠過一道流。

一麻麻的電流自頭頂蔓延全，楚千塵的子漸漸地了下去，依偎在他懷里，的。

兩人在庭院里靜靜地抱了一會兒，才在迎春花的花雨中，了外書房的院子中。

驚風已經在廊下長脖子等了好一會兒了，見主子來了，就奉上了剛剛收到的那封飛鴿傳書。

顧玦拆了信，看了看后，就把它給了楚千塵。

這封飛鴿傳書果然是來自烏訶迦樓，信中說，他們剛進了豫州地界，不日即將抵達大江，一切順利。

從日期看，這封信是前天寄出的，此時烏訶迦樓已經抵達齊昊邊界，距離渡江的碼頭也不過五六里路而已。

江邊的夜晚尤其清冷，江風吹到附近的鎮子里，猶帶寒意，二月的夜晚不像春日，好似還在晚冬似的，清涼如霜。

夜晚的長荊鎮空曠幽靜，黑漆漆的一片，一眼去，甚至看不到一盞燈，這就宛如一個沒有活人的死城一樣。

“篤篤篤。”

輕輕的敲門聲打破了死亡般的沉寂。

“進來吧。”

溫潤的男音落下后，房門就被人推開，年清萊走了進來，腳步輕巧，無聲無息。

縱然房間里沒點燈，清萊的步履也沒有到任何阻礙，目準確地向了窗邊的青年。

一襲白法的烏訶迦樓就坐在窗邊，皎潔的月過窗口灑了進來，灑在他雪白的法上，襯得他的氣質越發出塵。

烏訶迦樓一手慢慢地捻持珠，眼眸微垂，英俊清朗的側臉平靜如月下的湖水般。

清萊行了禮后，恭敬地稟道：“公子，安達曼他們已經到了十五里外的歸平鎮。”

烏訶迦樓低低地應了一聲，過窗戶朝北邊的天空去，漆黑的夜空中，銀月皎潔如玉。

他們與安達曼一行人同時從京城出發，一開始他們尾隨在對方后，直到快到豫州才開始加速，趕到了安達曼他們的前方。

安達曼的隊伍中眷，走得本來就不快，而烏訶迦樓這一行人輕裝簡行，快馬加鞭地趕了一天一夜路，就先行一步，趕在安達曼的前頭抵達了這長荊鎮。

這個鎮子對烏訶迦樓和清萊他們來說，都很悉，去歲顧玦護送他回昊國的時候，他們就是在這個小鎮子上遭到了烏訶度羅的伏擊，那之后，他們一路被追殺。

再之后，天翻地覆。

現在這個鎮子和當初完全不一樣了，沒有一點人氣，當初那些伏擊的昊人也早就不在這里了。

昨日，烏訶迦樓他們抵達后，先花了點時間，把鎮子里一些散的尸骸安葬了，塵歸塵，土歸土。

之后，他們就等在了這里，盯著安達曼他們的到來。

清萊又道：“公子，他們打算明早繼續啟程，算算時間，明天下午申時到酉時之間就該到這里了。”

說話間，窗外飛過兩只黑鳥，撲楞著翅膀，“嘎嘎”著，散發出一種不詳的氣息。

鳥兒似乎擁有一種比人類要敏銳的直覺，不安地到飛，“嘎嘎”、“呱呱”地著。

抱琴被吵得睡不著，起夜時，聽到躺在榻上的楚千凰正在含糊地囈語著。

“姑娘。”抱琴猜測楚千凰應該是做噩夢了，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的胳膊，試圖喚醒。

然而，猶在噩夢中的楚千凰充耳不聞。

的額角沁出了薄汗，鬢發凌地散在瓷枕上，子在薄被下微微地扭著，似在掙扎，似在逃跑，猶如困般。

楚千凰確實是在做噩夢。

夢里，楚千凰和楚千塵的世之謎在去歲三月就揭開了，楚千凰從此跌落塵埃，楚千塵奪走了原本屬于楚千凰的一切，嫡的份，嫡母的疼，嫁妝乃至及笄禮……

夢里，曾經開朗的從此變得沉默寡言，與常寧郡主等閨中友也是漸行漸遠。

夢里，太夫人跟說，還是最疼的大孫。

夢里，姜姨娘痛哭流涕地抱著，泣著說道：“凰姐兒，姨娘對不起你，同是楚家的兒，你明明比你二妹妹更出，偏偏不是姨娘肚子里爬出來的，就只能天生低人一等……”

而告訴姜姨娘：“姨娘，怨天尤人只是徒增煩擾，這話以后不要再說了。”

……

夢里還發生了很多事，楚千凰過得很不如意。

最后，一把尖銳的匕首從黑暗中朝刺了過來，匕首的刀刃在月下閃閃發……

“嘎！”

楚千凰猛然睜開了眼，抱著被子從榻上坐起，氣息紊重。

的眼神中閃閃爍爍，似乎到了驚嚇般，甚至沒注意到榻邊的抱琴。

抱琴見被魘著了，趕給，聲道：“姑娘，只是夢，您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奴婢去給您倒杯溫水。”

抱琴倒了杯水過來，送到楚千凰手里，楚千凰手指微地捧著茶杯，一口氣就把茶水灌了進去，膛還在劇烈地起伏著。

覺得口似乎被剛才那把匕首刺中似的，好痛，剜心般的痛，真實得仿佛那是親驗似的。

不僅口痛，頭也痛，兩邊的太一陣陣的痛，似有人在腦子里反復地捶打著。

的心很。

楚千凰把空茶杯還給抱琴，抱琴小聲地問道：“姑娘，您還要再喝一杯水嗎？”

楚千凰搖了搖頭，示意抱琴回去睡，自己也又躺了回去。

抱琴給掖了掖被角，見闔眼，就放輕腳步退了出去。

抱琴一走，楚千凰就睜開了眼，眼眸幽深幽深的。

的口還是很痛，頭也是，仿佛要被人從撕兩半似的，又像是被人勒住了咽似的不過氣來。

下半夜，楚千凰睡意全無，再也沒能睡。反反復復地想著夢里的最后一幕，思考著夢里那個殺了原主的人到底是誰。

沒有看清對方的臉，就看到一只握著匕首的手朝襲來……對了，那肯定是一只人的手，潔白無瑕，手指纖纖，指甲上染著淡的蔻丹。

這還是楚千凰第一次做這個夢。

從前的夢里，楚千凰的人生最“輝煌”的一幕大概就是的世被揭穿的時候，之后出場的鏡頭越來越，偶爾的名字也會出現在別人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