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國金陵城

春雨方歇，略帶輕寒。

宮玉砌，修竹依傍，仙云墮影，亭臺樓閣，森嚴壁壘，青磚鋪路，花石為階，白玉雕欄，啼鳥清鳴，赤紅肅穆的宮門兩側有手持金刀的衛軍于兩側把守，淡殤的宮墻后每半時辰都會有好幾批衛軍來回巡邏。這就是我所見到的大亓朝東宮，比我想像中更加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黃昏時分，夕破空而出，赤紅的晚霞映紅了天際，紅暉覆蓋了整個皇宮，為這原本凄涼冷寂的宮殿染上了一層暖。經過半個月的顛沛流離、周車勞頓，我于今個晌午由蘇州城抵達這民間所謂的“人間天堂”，大亓朝皇宮。

三個月前，世宗皇帝納蘭憲云向各縣郡頒布《選皇太子諸王妃敕》，命百各自舉薦十歲以上嫡、妹、侄、孫以為太子諸王選妃。與我同來的還有數百名宦千金，形形的紛紛被太監總管李壽公公領進東宮的采薇宮住下。我與數百名子中的其中七位被分往“蘭林苑”，我們分居東西八個廂房，正好對門而住。

在這兒我們將進行十日的宮廷禮儀學習，最后再一同晉見太子殿下，他將在我們中選出一位太子妃與兩位側妃。沒被選上的將被送往暢心殿，由三位已封王的王爺們挑選為王妃，沒被選上的則會收編為宮，這就是大亓的規矩。所以許多子的父親一直不愿意將自己兒送宮選妃。

可是最終，我還是選擇了進宮選妃這條路，執意放棄了我的自由毅然前來，可在今日踏進這富麗堂皇，莊嚴肅穆的宮殿后，卻沒有想象中那麼開心。

我瞧見與我同住的七位眼中閃爍著奕奕生輝的亮，我明白們心中都有夢，夢想著自己被選為太子妃，有昭一日袍加貴為皇后，母儀天下、同天王、統攝六宮。相較于們對這份尊榮的期許，我反而顯得冷淡了許多，當今太子殿下的母后貴為權傾朝野的杜皇后。也是向皇上提議選妃，不過我心知肚明，此次選妃只是個可笑的幌子，只不過是為了選一名家世顯赫的子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利與太子的地位，更主要的是為與韓昭儀一爭高下。

說起這位九嬪之首的韓昭儀那真是不得了，十年前一昭被選宮就封為九嬪之首，而今當眾妃嬪皆因衰而馳，韓昭儀卻依舊盛寵而不衰。或許……皇上對真的有吧。只可惜患有不孕之癥，至今仍無所出，但皇上對的寵非但毫不減，反而與日俱增。在宮的勢力也在日漸增大，漸漸分刮了皇后的權勢，這才有了民間廣為流傳的“杜韓之爭”。

杜皇后，權傾朝野。

韓昭儀，貴寵六宮。

皇上共有十四位皇子，已經年的皇子有八位，但能封王的也屈指可數。十四位皇子中被封王的僅有三位王爺，嫡長子“納蘭祈皓”于剛出生就被封為皇太子，七皇子漢王“納蘭祈佑”均為皇后所出，很顯然，他們的婚事定為皇后所縱。

三皇子晉南王“納蘭祈星”為明貴人所出，向來心高氣傲從不屑與他人打道，這與的兒子晉南王常年領兵在外手握重兵有很大的關系吧。況且原本就出高貴還是第一個為皇上產下小公主的妃嬪，皇上當下便封其為“靈月長公主”對的寵更勝過任何一位公主。

五皇子楚清王“納蘭祈殞”為袁夫人所出，他的母妃是皇上最為寵的夫人，然袁夫人福薄，二十年前在產出五皇子后薨逝，獨留下剛出生的他于世上。皇上在悲痛之余竟不依祖例“凡未滿十六年之子不得封王”的規矩，封這位嬰為王。

這次的選妃讓原本都該居住在自己府邸的他們又重新回到宮中居住，只為到時選妃方便行事，聽說七皇子與五皇子在今日就被宣皇宮留宿，唯獨三皇子依舊在邊關與卞國的軍隊鋒，怕是十日之趕不回來，婚事怕也就只能讓明貴人為其著手辦了。

也不知自己在窗口沉思了多久，只發覺夜幕已漸漸低垂，被分配來伺候我的宮云珠在案上為我點亮燭火，微暗的亮填滿了整間屋子。我轉著這位小的影在屋里來來回回的忙來忙去，削肩細腰，腮凝新荔，榴齒含香，纖腰楚楚，一雙水靈的雙目看似干凈純潔卻又藏著一閃而過的憂傷，的年齡應該在十六歲左右，為何會有這般目？

一想到此我就自嘲的一笑，宮里所有的奴才，有哪一個沒有經歷過痛徹心扉的往事呢。

“姑娘，該是晚膳時辰了，李壽公公有吩咐下來，今夜姑娘們須同桌進食，相互悉認識以增誼。”恭敬卑謙的我在側用低潤的嗓音細語。

我微微頷首應允，舉步往妝臺前坐下，任云珠纖細的巧手為我挽鬢梳妝，玲瓏金，環佩瓔珞，著鏡中致雅高貴、膩的自己我再次楞神。共進晚膳以增誼？多麼可笑的一句話。我們這些人進宮是為選妃而來，在某種意義上可說是敵，要我們如何放下心與彼此相增加誼？我又將以何種姿態在這若強食的皇宮生存下去。

“姑娘真！”這是云珠在為我梳妝時唯一所說的話，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有人稱贊著我的貌，我已經分不清楚他們是假意奉承為謀得私利來贊我，還是真如他們所言。久而久之我已經不愿再費神去猜想其真假，而如今我對于云珠的話又起了猜想，這句話仿佛另有深意，我想細問，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是一個伺候我的宮而已，我不想與有太多的糾纏。

不出半個時辰，云珠已為我挽好柳鬢，細心的傅施朱，還挑選了一件名貴的紫菱金綢裁剪而的為我披上。我多次對著銅鏡上下打量自己許久，總覺得很是不妥。立即將耳上搖曳生的金寶翡翠耳墜卸下，然后將發梢上的花鈿珠翠取走，最后下那耀眼眩目的赤紫百褶。

云珠則是用奇怪且復雜的目深鎖著我的一舉一“姑娘這是何故？”彎下子，小心翼翼的拾起被我落在地上的裳，然后將妝臺上散落那零零碎碎的首飾珠釵收進妝盒。

“太引人注目。”我拿出一件普通淡緋的小褶素穿上，上一件首飾也未佩帶，只是拿起一枚小巧的百蝶花鈿斜別于鬢側，再次打量鏡中的自己才安心的離開妝臺。我只是個蘇州鹽運使的兒，在這些重臣家千金面前應該自持份不要逾越為好。

在轉那一刻對上云珠贊賞的目，原來這個云珠也非池中之，我微微朝出一笑，先是愕愣，隨后也回以我一笑。我才發現笑起來真的很，得人心弦。

冰池澄碧空明，香經落紅飛散，濃濃萋萋野草，裊裊鶯鶯翠鳴，竹欄微涼，輕風襲惠畹。在云珠的陪同下，我到蘭林苑的偏園堂，本以為自己會早到，然卻發現其實我是最晚到的一位。一張偌大的紫檀朱木圓桌上靜靜的坐著七位盛裝打扮過的秀子，未細細打扮佩帶金玉瓏簪的我在們面前顯得格外寒摻。

我的晚到引得們將目紛紛聚集在的我上，僅那一瞬間的觀們就收回了審視之。我明白自己已經功的在們面前扮演好我的角，輕輕拂過額前低垂那點點流蘇，悠然的在唯一的空位上就坐。偌大的堂卻在此刻格外安靜，所有人都沉默的呆坐與桌前，誰也沒碗筷，氣氛冷凝到令人尷尬。

后來也不知道是誰打破了這冷到令人窒息的氣氛，首先介紹自己的世，隨后又說了一些客道話。這才令我們漸漸放松了繃的緒，接著們也紛紛淡笑著介紹起自己來。

“我程依琳，金陵人氏，二七年華，父親正就任兵部尚書……”

“我薛若，揚州人氏，二六年華，爹爹是揚州知府……”

“蘇姚，漠北大將軍蘇景宏是我父親！”這句話一出口，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我也用余細細打量起坐在我左側的子。

國天香用在上一點也不為過，容貌端麗，瑞彩翩徙，顧盼神飛，宛然如生，的猶如空谷幽林中一抹暖，讓人看著都是一種。原來就是朝廷中手握重兵的蘇景宏大將軍的兒，這位將軍應該是現今朝廷中唯一一位家干凈的重臣了，他不像其它員那般隨著皇后攀沿權勢，或是依附韓昭儀博皇上寵，在朝廷中保持中立，從不偏袒任何一方，沉默的面對東西二宮向其施加的力而毅然堅持立場，這是很難能可貴的。

我還未將目將蘇姚上收回，卻聽聞我正對面的子開口了“我姓杜……”短短的三個字是將所有人的目從蘇姚上轉移到上。

“我杜莞，爹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杜文林，母儀天下的皇后是我的姑姑。”雖白黛黑，卻弗能為，但說話時的神態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高傲、自負，舉手投足間皆充滿著名門貴族的高雅氣質。憑借這句話博得了所有人羨慕的目，可是我除外。的出何等高貴那又如何，能不能坐上太子妃的位置全憑皇后的一句話，雖說是皇后娘娘親哥哥的兒，但是依我之見，太子妃的位置未必是囊中之。

“姑娘，你呢？”右側的薛若詢問起始終沒說話的我。

“潘玉，二八年華，蘇州人氏，父親潘仁就任兩江鹽運使。”我不如們有著顯赫的世，所以我的話并沒有引得誰的關注。

一次所謂的聚膳就在這看似和諧安寧下宣告結束，我們各自回自己的住。記得臨走時一名聲稱是李壽公公派來傳話的小太監住了我們，說是明日卯時務必早起集合堂，宮里有譴一位資質頗深的姑姑前來訓導我們宮廷禮儀。

聽到這里我不自覺的蹙起娥眉，我知道苦日子即將來臨，就算苦我又有何懼，再苦的日子再痛的回憶我都這樣走了過來，還有什麼能令我怯步？

此刻已接近子時，我躺在這陌生的床塌上怎生無法睡，在多次翻覆下我終于還是選擇揭開輕紗簾帳，隨手拿起一件鵝黃披風罩在單薄的子上就徒步出屋。雖然開門時很輕，可這厚重的大門在寂靜的夜幕小苑中還是發出了“咯吱”一聲。初春的寒意直全，我不適應的打了個冷，手合了合披風將自己單薄的子裹住。

遙暗夜中冉冉新月橫柳梢，皚皚月彩穿花樹，風梧桐，暗塵不起，水榭樓來參差影。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于深夜獨坐臺前孤月，時常想起蘇軾那句“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自嘲一笑，如今誰能與我同在這千里之外共賞這溶溶殘月。

長嘆一聲，微微提起腳邊微長的擺，側坐于門外的長廊前，地面冰涼的寒意由部傳至全。我沒想到皇宮春日初寒竟冷到此種地步，才坐片刻我已經全僵，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屋窩進那暖暖的被褥里時，一道黑影在長廊上拉了好長，我倏然驚起，將視線朝黑影的來源去。

才看清來人。一把鋒芒畢的長劍已生生架在我的脖子上，一位穿夜行蒙著半張臉的男人正冷冷的與我相，在他眼中我看見昭然若揭的殺意，難道是來殺我的？

不可能，我在宮中藏的如此之好，怎會輕易結下仇家。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刺客，只是很不幸運的被我撞到了！轉念一想，能如此輕易的深東宮，定然是悉宮地形的人，那此人的后定然有一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