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賀奉命送蔣東升他們一行人去了後面的戰地醫院,這次醫院周圍的警戒也多了起來,他們裡面那個百諾的年輕人還穿著越南軍服,在醫院門口被攔下來查問了下。

百諾的腳了傷,被竹簽子整個過腳掌，只略剪斷了在外面的竹簽，腳掌上到現在還是皮開綻的,看著可怖。百諾忍著劇痛說了部隊的番號,醫院守備的軍人還想再問,就被百諾旁邊那個皮黝黑的壯實小夥一把推開了,聲呵斥道：“他傷了！等他治好了你們再問行不行？！”

孫賀在一旁也是心急如焚，他知道自從上次醫院出事之後就加強了警戒,但是蔣指導員傷的更重,這會兒還是昏迷不醒的，一時急，帶著人就沖過去了，“先去急救室！”

蔣東升上的傷很嚴重，半條被炸得皮開綻，炮彈碎片取出了好些，幾次渾高燒不退。醫生一連幾次下了病危通知，更是差點冒著風險截肢。

上頭師部下了命令，這是戰鬥英雄，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他的一條！

戰地醫院裡急調醫生，一連做了幾次手，蔣東升畢竟年輕，也強壯，愣是憑借著年輕旺盛的生命力慢慢恢複了過來。他蘇醒之後，第一句話便是喊，用虛弱的聲音嚷著要吃飯。

憑著飯菜和藥品，蔣東升的一天天恢複過來，他恢複速度之快，連醫院裡的醫生都忍不住喊了一聲奇跡。他們還沒見過像這位一樣有著野般複原能力的軍人，也沒見過在手病床上麻藥勁還沒過，就自己要求吃飯的人。

孫賀這段時間留在醫院陪同照顧，期間來看蔣東升的人不，尤其是軍報的記者。孫賀也約聽到了一些消息，似乎蔣指導員帶著一小隊的人，去炸了越南人後方的一個彈藥庫，還滅了一個特工營，下手之狠，讓越軍在前線上都用大喇叭廣播急喊了停，雙方特工對後方的襲事件，終於告一段落。

孫賀照顧的細心，不過接的越多，蔣東升帶給他的震撼就越大。他原本以為蔣指導員是老兵，卻沒想到他刮幹淨胡子，換上一服，竟然跟他的年紀也差不多大，也就是二十出頭的模樣，眼睛裡生機的，若不是偶爾瞇起眼睛想事的模樣跟之前沒有區別，他幾乎認不出眼前的這個英俊帥氣的男人就是他跟著出生死的蔣指導員了。

蔣東升徹底清醒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詢問和他一起出任務的幾個人的況，“孫賀，你去看看其他人怎麼樣了，我記得那個百諾被毒蛇咬了……”

孫賀忙回過神來，張的有些結，道：“指導員你放心吧，他們都比你傷的輕，現在都已經能下地走路了。他們有來看過你一次，只是那時候你在病房裡還沒醒，他們就又出去了。那個百諾已經打了清，有人照顧。”

蔣東升得知這幾人都救治活下來，松了一口氣，臉上也帶了點笑意。他們兩個組一起出任務，第一個小組中了埋伏死傷大半，他帶去的人倒是都活著回來了，傷的最重的就是他這個頭。

外面還在下著暴雨，天有些發暗，孫賀起出去給蔣東升打飯，蔣指導員醒來之後胃口大的像是無底，像是要把這幾個月的消耗全部補充回來似的，吃的很多。

孫賀冒雨出去打來飯菜，用鋁皮飯盒裝的滿滿的，捂在懷裡趁熱帶回來。但是他剛到門口，就瞧見了門口站著幾個持槍的警衛員，一時頓下了腳步，沒有接近。他上次無意中見過一次，知道這是蔣指導員在給軍區的領導匯報工作，指導員出的是特殊任務，有些事他也是不能知道的。

孫賀站在那靜靜的等著，等到裡面的首長出來，帶著警衛員走了，他這才匆匆推門進去，把飯菜擺在旁邊的小鐵櫃上，道：“指導員，吃飯了。”

蔣東升半躺在病床上，還在那埋頭寫著什麼，聽見他說也只隨口嗯了一聲。孫賀站在一邊，看著病床上的人，看了一會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忍不住臉上發燙，又忙把視線下移，看到了那個被指導員握在手裡的黑皮小本子。

孫賀原本有些跳躍的眼神慢慢淡下來，戰地上的連長和指導員都有這麼一個小本子，用來統計數據。蔣指導員以前還給他講過一次打槍的事，他有幸看了一次這個小黑本，上面記著的是一串串數據。不止是能在關鍵時刻救他們一次的槍械炮彈的數據，還有一串串戰友因某些常規失誤而傷、甚至犧牲的數據。

孫賀看著病床上年輕的指導員面無表的在小黑本上寫著什麼，大約又是在總結這次戰後的數據吧？他心裡忽然有點發，他看著蔣指導員寫下那些冷冰冰的數據，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犧牲了，是不是也會變蔣指導員筆下微不足道的一個字符？

孫賀心裡湧上一陣陣不甘，但又有些無力，一時也說不出什麼原因。心裡冒出一念頭，不甘心自己即便死了也不過是被蔣指導員寫在小黑本上，變其中一個數字。

孫賀看了一眼病床上人的模樣，像是要把他牢牢記在心裡。

他還記得在貓耳的日子，那時候山上資缺乏，有的時候打起仗來，一連幾天都吃不上什麼東西。臨近臘月的時候，軍工送上來的資裡，竟然還帶了一小塊包裝完好的年糕，上面沾著一點紅的果脯，實在是香甜。

蔣指導員當時只吃了一口，就瞇著眼睛說了句“是海棠果”。他還記得當時雲虎連長說快到蔣指導員的生日了，笑著說就拿這特意送上來的年糕給他慶生。他們一幫人就在戰火硝煙裡分吃了那點糯米年糕，也是那一次，他知道了蔣指導員挑食，喜歡吃年糕上面的海棠果。也是那一次，他在站哨崗的時候，聽到指導員躲在一邊吹口琴，反反複複就那一個曲子，調子分外的和……

一個胡子拉碴的高大“老兵”，喜歡吃甜兮兮的海棠果，而且上喜歡吃的，一口也沒讓給他們，全起來扔進了自己裡，瞇著眼睛一邊慢慢吃一邊笑；一個渾是的漢子，在晚上會挲著自己的口琴，輕輕對著月亮吹奏一曲。這樣難得一見的景，讓孫賀第一次覺得指導員還是帶著幾分孩子氣的，也格外覺得親近起來。

再後來，他陪著指導員去了164高地，又轉戰169高地。彈夾不知道打空了多，殺了很多越南人，戰友也倒下去了很多，他已經有些麻木了，只知道跟在蔣指導員邊，寸步不離。

直到如今，他仿佛還能聞到當時硝煙彌漫的張，能聞到空氣中翻滾著的刺鼻腥氣味……孫賀眼睛暗了下來，默默垂下頭不敢再看病床上那個人，也小心的收起了自己那份可不可得的苦心思。

雲虎的連隊被替換下來了，他一下了前線，就立刻來了醫院探蔣東升。

蔣東升恢複的不錯，坐在那沖他笑道：“怎麼舍得下山了啊，不堅守你的142陣地了？”

“上面有消息說幾大軍區都要兵，也不到咱們一個勁兒的在前面搶功勞。這次聽說甘越也要來，甘軍長親自帶了西北軍區的新兵蛋子來曆練一下，說是也該練一下新兵了。”雲虎略微停頓了一下，坐過去一點，小聲道：“對了，這次你傷上面已經報上去了，消息傳的有點慢，你爺爺剛聽到，現在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蔣東升哦了一聲，道：“那正好，你到時候配合我一下。”

雲虎愣了下，道：“配合？配合什麼？”

蔣東升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知道我和夏什麼關系吧。”

雲虎臉騰的紅了，他比蔣東升這不要臉的還帶了幾分不好意思，低聲音磨牙道：“你小聲點，這事兒能大聲說嗎，你讓不讓我師傅繼續念書、做人了啊？！”

蔣東升笑了下，手沖他勾了勾，道：“我沒打算委屈夏，這次負傷沒那麼重，但是我必須說的嚴重一點，你到時候配合我，就說我是……”他最後幾個字說的很含糊，但是雲虎聽的眉頭一跳，眼神古怪的看向他下面，點了點頭。

蔣東升臉皮厚，還在那囑咐他，“你記住了，到時候就這麼說。”

雲虎還在往下看，猶豫了一下道：“你不會真不行了吧？傷到那裡及早治也許還能……”

蔣東升瞪他一眼，“放屁，老子那好好的！這事兒你幫我辦好，回京城我幫你追顧白蕊。”

雲虎眼睛一亮，點頭道：“那咱們可說好了！我幫你這次，你回去也得幫我，一言為定啊！”

蔣老來的很快，他來的時候，後還跟著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盡管臉上帶著白的消毒口罩，遮擋了大半的容貌，還是能看出幾分悉。

蔣老來戰地醫院之後聽到的消息，已經是蔣東升和雲虎添油加料改了之後的了，這裡面的消息可不止是蔣東升傷了，還傷了命子，據說已經“不中用”了。

蔣老在一旁生怕刺激到蔣東升，小心的說話，他居高位還從未對誰這麼陪著小心過，只偶爾在眼裡流出幾分懊惱和悔恨，怨自己為什麼把孫子送到戰場。人年紀一大，心裡那份雄心壯志便消散的七七八八，如今看到自己孫子這般，只恨不得帶著蔣東升在香山伺候那幾畝蔬果，也好過孫子如今在病床上臉鐵青難看一言不發的好。

蔣東升臉確實有些不好了，他眼睛盯著蔣老後帶來的年輕人，看到那邊的戴口罩的年輕人好像有些面，但是對方遮擋的嚴實，他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清楚。對面戴消毒口罩的那個年輕人卻是主抬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眉眼裡帶著幾分關切，目移到他包裹嚴實的傷上時，更是忍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個小作讓蔣東升心裡一跳，他約猜到那個人是誰了，而且越看越像，心跳的也越來越快。蔣結滾一下，想要解釋，但是他這會兒騎虎難下，是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雲虎在一邊角一個勁兒的，他也沒法說。

蔣老傷心不已，安了蔣東升幾句，見他臉實在難看，便囑咐他好好休養自己出去了。

蔣東升看到蔣老喊了雲虎出去，似乎在雲虎耳邊問了幾句什麼，蔣老後那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人也認真的聽著。

雲虎之前答應了蔣東升要做足戲份，這會兒站在病房門口那，也是一臉的為難，著頭皮道：“對，嚴重的，況我也不知道，這裡醫生說是治不好了，以後也不了……”

蔣東升耳朵尖，聽見他說的那些，臉黑的跟鍋底似的。

蔣老出去找醫生了，那個穿白大褂的年輕人卻是留了下來，慢慢走近病床，站在那打量蔣東升，眼睛順著蔣的腰部往下看，在繃帶裹著的大和大部那略微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如何安他。

蔣東升被他這樣看著難，一下坐了起來，憋著小聲帶了幾分惱道：“夏，我、我沒傷著那！”

“嗯，我知道。”夏抬頭看了他一眼，明顯安的神居多，“你先養傷，別急，我們在路上就聽說了，但是不知道這麼嚴重，你爺爺已經在找醫生了，實在不行京城裡還有一個馮乙，我去求他，慢慢治療總還是……”

“真沒傷著！”蔣東升恨不得把子了給夏看了，憋得臉發紅。他拉著夏的手讓他靠近一點，在夏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夏趴在他床邊先是愣了下，然後抬眼看了他，眼神裡帶了幾分訝異，“你想瞞得過你爺爺？”

蔣東升哼道：“我剛才不是差點連你都騙了。反正我不準備結婚生孩子，趁早讓爺爺死了這個念頭，對他對我都好。”他摘下夏臉上的口罩，手了夏的臉頰，帶了點笑意道，“我只要你一個。”

夏眼睫了兩下，慢慢垂下眼睛，挨著他的手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