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落日照在海面上,碎粼粼的金浪,半天里的云霞,玫瑰紫漸漸單薄拱璧藍,徐徐滲胭脂紅……寶藍底的天幕上,這里一抹,那里一縷,流的華冷凝下來,像是潑濺的水彩,漸漸干涸。晚風吹來,仿佛能吹起一層細,風里夾著海的咸腥,熱哄哄像小孩子的,又又胡印在人上。
天氣這樣熱,天花板上的電扇雖然轉著,吹出來的風也并不人覺得涼爽,那嗡嗡的低沉聲音,反倒人覺得像蚊子一樣在耳畔滋擾,令人只是心浮氣燥。碎發膩在額前,服汗了,粘在上格外難。面前小小的一盞通訊燈又亮了,重復著重復了無數遍的說辭:“你好,這里是總機,請問你要哪里?”
對方只答:“楓港。”
反問:“請問要楓港哪里?”見鬼——總不能將線直接接到楓港總機那里去吧,聽那漫不經心的腔調,就知道不懷好意。果然不出所料,對方反問:“小姐,你是新來的?”
這樣的搭訕,三天來已經遇上十余次了。角不知不覺牽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千篇一律的開頭,接下來就要問貴姓貴庚是否可以到海灘上散步等等等……這樣熱的天氣,實在沒心應付這群無聊的登徒子。重復了一遍問話:“請問要楓港哪里?”
“楓港邸。”
恬不知恥,三天來他們什麼招都用上了,最好笑的一次甚至有人要接總部。這一個更絕,難為他們想得出來,楓港邸?用毫無的聲音回答他:“先生,你沒有權限要求接往楓港邸。”
他哧哧的笑起來,就知道,他們不過是無所事事,才以擾新來的為樂。這幫家伙,用家宜的話說,見到新人就像蒼蠅見了臭蛋。呸!又不是臭蛋。清玉潔不破綻,看他們如何下得手去。
只聽他一本正經的問:“我是5579也不行嗎?”
聽那口氣,簡直像是5579有什麼特權似的。條例規章背得滾瓜爛,一張口就答他:“5字打頭的話線無權接往二級以上安全級別。5579先生,請您掛線。”不由分說手就將話線收掉,可惜他們臉皮都比城墻厚,釘子也不會自覺沒趣。
第二天是休,出去買了東西回來,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了。偌大的飯堂里只有一個人,真是難得的清凈。可惜天公不作,偏偏有只蒼蠅比還要晚,端著飯菜從邊過去,又晃了回來。雖然埋頭苦吃,但傻瓜也知道他要說什麼。果然,他一開口就問:“你就是新來的葉欽薇?”聽出來他的聲音來,就是昨天那個5579,想不到不肯死心。拜托,能不能用新鮮點的橋段?雖然打聽出了的名字,還是用這沒創意的陳詞濫調來糾纏不清?
嘆了口氣,敢打賭,這幾日葉欽薇三個字,是全基地上下的頭號熱門話題。這種禮遇,人“寵若驚”到一即發。閑閑的放低筷子,打量了面前的蒼蠅一眼。還算是一表人材,做登徒子真是浪費。問:“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問,你可不可以坐這里?我現在就告訴你,不可以。”
他笑起來,偏偏就大喇喇的坐下來:“你說不可以我就不能坐?這是飯堂又不是你家客廳。”
連翻白眼的氣力都省下了,恬不知恥,不用和他一般見識。反正不理他,看他能怎麼樣。誰知一餐飯吃完,他也沒再說一句話,倒人微微意外。走到水池前洗碗,他也走過來洗碗。只見他將碗中接滿了水,左搖搖右晃晃,嘩一聲倒掉,然后就將碗放回架上。看得終于忍不住一時快:“你洗好了?”
他說:“當然啦,不然還要怎麼洗?”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子洗碗,敢打賭連碗里的油花都還沒來得及涮掉。還真沒見識過:“今天晚上看到它長霉的話,那你一定不要太奇怪。”
他臉微微一紅,說:“對不起,我以前沒有洗過碗。”
沒想到他還會臉紅,問:“你是飛行的?怎麼到這邊來吃飯?”飛行駕駛員有專門的飯堂,他遲疑了一下,說:“不是,我也是地勤。”
問:“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吃飯?”
他老老實實的答:“其實我吃過了,但是看到你進來,所以也跑進來了,只好又了一份再吃——真是撐死我了。”
哧哧的笑起來,沒想到他說實話。看他那樣子,一臉可憐的無辜。想到那滿滿一大碗飯菜,老天,他不要撐出胃病來才好。
只聽他問:“聽說你今天休息,可不可以請你到海邊去玩。”
想了一想,說:“行,下午三點鐘,你在沙灘上等我。”
嘿!一定會去——才怪!
三點鐘的太,曬也曬死他!
又是黃昏,從小小的窗口去,海是墨黑的底,西天上只剩了最后一縷余暉。大地吐納著一天的熱氣。窗外棕櫚樹的葉子,在夜風里輕搖如扇,
誰知一接班接到的第一通電話,就是憤怒的氣急敗壞:“葉欽薇,你放我鴿子!”
哦哦!這聲音真有幾分耳,難得他沒有被曬死。一面極力的忍笑,一面鎮定自若的反問:“我只你在沙灘上等我,我又沒有說我會去。”
“葉欽薇!”咬牙切齒的怒火幾乎要沿著電話線燃過來:“你竟然耍我,讓我在烈日下像傻瓜一樣等你足足三個鐘頭?!”
三個鐘頭?老天,他竟然沒有中暑昏倒?好笑之余涌上的那一微微的歉疚,卻被旁同事的目打,已經違反規定了。連忙說:“請問你到底要哪里?”
“我哪里都不要。”聽來他已經氣暈頭了,連腔調都變了。
扮個鬼臉,反正他也看不到:“對不起,那就只好請你收線。”盡忠職守的拔掉他的話線,但愿他七竅不要生煙,嗚呼。
通宵的夜班上完,人只剩了倦意。在睡的深淵里深一腳淺一腳往宿舍走去。剛剛走到岔路口,突然一個人斜剌里出來:“葉欽薇!”
大事不妙,瞧他那樣子,像是一夜沒睡卯足了勁來找算帳的。他不會帶著刀吧?或者是槍?赤手空拳也贏不了他啊。誰知他卻沒有走上前來,只是遠遠看著。那眼里竟然有一抹寂廖:“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你討厭?”
沒有答話,他長長嘆了口氣,緩緩轉過去。
或許是睡眼惺松,或許是他實在一表人材,或許是哪筋不對頭,反正口他:“等一等。”見他轉過臉來,偏偏又張口結舌。
半晌,才說:“我后天休假。”
朝的萬丈輝正映在他臉上。仿佛流溢彩,他的眼里閃著奪目的芒。他說:“我后天打電話給你。”那臉上熠熠生輝的欣喜,令得天為之藍,云為之白,海風為之清涼。
等到那一天,他果然打了電話給。換了服溜出宿舍,覺得像做壞事的小孩子。心虛的跟著他往外走,還好上帝全,沒有遇上一個人。否則見著他們兩人,還不以為剛來一個禮拜就跟人談。見鬼!那以后還怎麼見人?
街上更熱,短短的一條小街,走到一半已是大汗淋漓。他買了汽水請,一口氣骨嘟嘟就喝掉了,放下瓶子,又垂涎的著他手里那瓶。他好笑的遞給,毫不客氣的接過去,一口氣沒換過來嗆到了,只咳得臉都憋紅了。他輕輕拍著的背,倒弄得不好意思。一轉念,更加覺得好笑,說:“真有趣,我到現在都沒有問——你什麼名字?”
他怔了一下,才說:“我清渝。”
念了一遍:“清魚——水至清則無魚?還是輕于鴻那個輕于?”
他微笑起來:“不是,是清水的清,三水那個渝。”
哎呀了一聲,說:“都是水,發大水了。”
一條街走了兩個來回了,自己都覺得有點傻氣,他買了木瓜給吃,又買椰子來吃,最后又買芒果。終于忍不住問:“你怎麼不停的買東西讓我吃?”他說:“因為你吃東西的樣子最好看。”
這什麼話?想起上次在飯堂里的事,不住笑了。他也想起來,也只是笑:“那天我可真是撐到了——連晚飯都沒有吃。”說:“活該。”可是聲調里不由自主沒有了狠氣,反倒似有一甜膩。芒果又大又香,咬開來似一樣。連連的好吃,他于是又去買了幾斤,說:“給你帶回去。”提著那芒果跟在后,笑,說:“你瞧,咱們像不像小販?”他說:“若是有人來買,我就五塊錢全賣掉。”呸了一聲,說:“一塊錢買的,一轉手就賺四塊,你當旁人是傻子?”
他著,輕輕的說:“旁人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
直他看得心里怦怦直跳,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他眼晴像是海,深沉的可以人溺死在里頭。竟然不敢再看,轉開臉去。
忽然聽他低聲說:“對不起,我騙了你。”
一驚,看著他,問:“你騙了我什麼?”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上次我騙你說,我也是地勤。其實我怕你因為我是飛行,不理我。”
的心忽悠悠往下一落,就知道,與他有著距離,他的氣質,就像是天之驕子,那樣隨意的立于人前,也有一種的卓然不凡,原來他是飛行駕駛。他瞧著,那目里流出一悲哀來:“瞧,你已經打算不理我了。”
的確不愿讓人說高攀,可是他這樣看著,心里一片混。自尊到底抵不過蠢蠢的緒,哼了一聲,說:“算了,你既然坦白,我就原諒你了。”
回到基地天已晚,又怕讓人家撞見。只得在岔路口便停下來。他說:“明天我給你打電話。”連忙搖頭:“不好。”他賭氣說:“那麼我明天來找你。”只得讓步:“好,你給我打電話。”他這才笑起來,走了很遠了,回頭看,他還站在那里著,那樣子仿佛是要一直下去,手里拎著芒果,沉甸甸的,可是甜香醞人。
向宿舍走回去,路旁種著夜來香,花香濃冽,月下一團團花影,沿階草長得綿如毯,草叢里聽得到輕的蟲聲。不知為何步子輕快,心也輕快的想要唱歌一樣。想起兒時聽過的小調,最后一句是月亮照來水淌淌,那月果然好得如水一樣,照得人心里都溫存起來。
推開宿舍的門,一面笑一面說:“瞧我帶什麼回來了。”高高的將芒果舉起,宿舍里的人全都抬起頭來看著,卻沒有一個人說話。覺出異樣來,驚詫的問:“怎麼啦?以往看到吃的,你們都會撲上來的。”
仍然沒有人說話,只有家宜慌忙的走上前來,問:“你和5579約會去了?”
的臉驀然紅了,沒想到還是教人看到了。見鬼,以后還怎麼做人?說:“不是約會——我們只是去……買了水果。”眾人的目終于令納悶起來,著家宜,家宜嘆了口氣:“5579沒有告訴你,他什麼名字?”
讓家宜弄糊涂了,遲疑著答:“他只說他清渝。”家宜轉開臉去,對室友說:“你們瞧,我就說欽薇不知道。”
徹底的糊涂了,追問:“他怎麼了?5579到底是什麼人?你們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鄭書媛終于了一句話:“欽薇剛來,確實不知道——”余安麗不不慢的了一眼,聲調倒有幾分微諷:“那也總該聽說過,基地里面有這天字一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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