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園宮牆深深，但也不能徹底遮擋外界的喧囂。

夜裡只有點點燈，偶爾宮太監走過，聽著外邊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不由加快了腳步。

三皇子所在的寢室燈火昏暗，說是寢室，更像是書庫，書架豎立，投下的影占滿了殿。

三皇子坐在正中的臥榻上，邊散落著書卷，本就蒼白的臉在昏燈下更是一片慘白。

“外邊的人還沒散嗎？”他問。

侍立的太監瑟瑟應聲是：“大家，都在請殿下垂憐。”

三皇子呸了聲：“什麼垂憐，是讓我去跟太子鬧，他們怎麼不自己去？那麼多人做什麼圍著我門外哭？”

“他們又不傻。”一個細長的聲音說，“太子那麼兇，又是敢打又是敢殺的，他們要是去圍太子宮門，豈不是死路一條。”

伴著說話，一個材高瘦的人從書架後轉出來，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面容也是如三皇子這般有些灰白。

他手裡握著一卷書，似乎適才正在挑選書卷。

“知道你不會打他們，所以來你這裡鬧。”

侍立的太監施禮：“趙大人。”

這位便是三皇子的舅父，趙貴妃的哥哥，人稱新國舅的趙大人。

三皇子一腳踩在榻下的書上站起來：“就這點膽氣，將來還怎麼指他們去吆喝易儲？”

趙大人席地而坐：“也不怪他們被嚇到了，太子搞得太突然，又這麼狠，連我都被嚇了一跳呢。”

說罷看三皇子。

“你去見陛下了嗎？陛下怎麼說？就真不管了啊？”

三皇子臉更鬱：“父皇說，太子抓人證據充分，又說我，讀書人也魚龍混雜，若不然怎麼連個孩兒都比不過。”

趙大人笑了笑：“這次太子是抓住機會了，堵的陛下不能護著你了。”

三皇子冷冷說：“父皇就沒想護著我，日常不過是哄著我們母子玩罷了，一到關鍵時候，就只有太子是他的好兒子。”

趙大人依舊笑：“不要在意這些，真也罷，哄著也罷，有什麼關係，反正你都是他兒子。”

“舅父。”三皇子轉過，眼神暴，“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能。”趙大人說，“我們吃了這麼大虧，怎麼也得出口氣，比如那個小子——”

三皇子冷笑：“那個小子楚昭跟太子是一夥的，跟謝家拉扯不清呢。”

趙大人笑：“不是說謠言嗎？氣得謝氏都把樑寺卿變階下囚了。”

“謠言怎麼了？”三皇子說，“真的能變謠言，謠言也能變真的。”

說著森森一笑。

“這次春園文會，就讓謝氏和小子一起風。”

“楚岺這個將死之蟬，我就讓他個痛快。”

他狠狠說了一通，幻想了千八百種怎麼陷害這小子，以及栽贓謝氏，尤其是那個謝三公子的辦法場景——

後悄無聲息，並沒有舅父的附合，以及更細的出謀劃策。

難道舅父也被太子的兇惡嚇到了？

三皇子狠狠轉過頭，看到席地而坐的趙大人手拄著下頜在走神。

“舅父！”三皇子喊。

趙大人擡起頭，笑瞇瞇應了聲：“在想了在想了，不過呢，阿助啊，不如我們乾脆想的更遠一些——”

想的更遠一些？三皇子不解。

趙大人招手，三皇子走過來，同舅父一起席地而坐，聽舅父在耳邊低語，四周的書架投下影將兩人團團圍住，隨著燭火跳躍舞。

.......

.......

三皇子最終沒有替被抓的讀書人辯解，一切就好像沒有發生，春園一如先前。

這羣讀書人被鞭打遊街過後，很快就被髮配去做苦役。

就在京城外拉石修路，啪啪鞭打如雨點般，不斷的有人倒下，不到十天，不僅沒有將路修的更快，反而因爲死傷太多堵住了路。

氣得負責修路的員跑來罵監工。

“這些都是新來的，又是讀書人，哪裡過這種苦。”

“本知道，了苦役不了也要，但你們慢慢來啊。”

“或者下手輕一點，讓他們別死傷在路上，死傷到別的地方去！”

聽著員的罵，原本兇神惡煞的監工恭敬地賠笑。

“大人。”他們連聲應是，“我們知道了。”

員氣呼呼，監工們忙撐傘打扇，請他路邊歇息。

“大人，還是不要送這種苦力來了吧。”一個監工說，“這反而是添麻煩呢，咱們的工期都要耽擱。”

員有些無奈：“又不是我們說了算，接下來，會鬧得更厲害，肯定送來的越——”

話說到這裡，忽的看到路不遠停了一隊兵馬，風塵僕僕，明顯是遠途而來。

“你們什麼人？”員忙喝問。

“雲中郡來的。”爲首的兵士答。

.......

......

鍾長榮還沒來得及自報家門，員就熱地詢問“雲中郡來的？衛將軍楚岺那邊的嗎？”

自從接近京城後，聽將軍的名字已經聽得麻木了，但鍾長榮這次還是震驚一下。

提到雲中郡，其他的人都不問，直接問衛將軍楚岺了，好像雲中郡沒有其他的將軍一般。

鍾長榮看著前方可見的城池，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進了京城，會是什麼場面。

他想到當年將軍八封捷報，押送西涼王太子京覲見的場面，滿城觀楚郎——

“是，我們是楚將軍的人，進京來看——”鍾長榮收回神說。

員又把話接過去：“看楚小姐的比試吧？馬上就要開始了，正好趕上。”

鍾長榮收起遐思，嗯，與以往不同，現在是滿城都說楚。

他微微一笑：“是，我們是替將軍來看小姐比試的。”

員哈哈笑：“應當應當，我家小有幸在楚園連贏三場，哈哈，家父高興不已，非說自己後繼有人，我們兄弟四個倒靠後一步了。”

他的兒和楚家兒玩的好，他跟楚將軍也就像是好友了。

鍾長榮看著這個熱得好像十年老友的員——這位員甚至都還沒介紹自己姓什麼。

鍾長榮道：“這是我們的——”

他要拿出路引憑證——

員看都不看：“快走吧快走吧，快去見楚小姐。”

鍾長榮想過這一路會遇到刁難，尤其是越靠近京城，但沒想到，越靠近京城越暢通無阻，不是靠楚將軍，而是因爲楚小姐。

鍾長榮又是心酸又是開心，將軍知道了一定很開心很開心。

“走。”他高聲喝道，“我們去與小姐壯聲勢！”

兵士們齊聲呼喝，在員含笑的視線裡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