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王府雖比不得皇后娘娘當年親自布置的慶國公主府雅致風流,但裴昭臨喜張揚貴氣之,府上瞧著倒也莊正端華,另有一番意趣。
大約是瞧著他掛彩了傷,忠王殿下大發慈悲底下人布了一桌盛宴席,留他在府上用過晚飯再帶著寶音回去,他這般坦然好意,賀顧便也不推拒。
王府里大夫給他包扎好手上傷口時,天已然漸晚,裴昭臨倒了一杯酒自己仰頭一口喝了,這才轉頭看著賀顧,鼻腔里“哼”了一聲,道:“你這人倒也奇怪得很,幫著三弟這許多年,如今好容易才熬出頭來了,卻又縱著這幫子言在你頭上拉屎,今日那姓趙的不就是有個在史臺的爹嗎?也值當你這樣忍氣吞聲?只憑這兒子今日在街上說的那些混帳話,哪一句不夠押他下十次大獄的?”
賀顧理好袖,夾了一筷子炒牛,笑道:“王爺也知道,不過是個兒子罷了,我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裴昭臨眉一挑道:“怎麼?和兒子便不能計較了?若是不和兒子計較,豈不是連兒子也不如?”
賀顧:“……”
賀統領實在沒興趣和忠王殿下爭論自己和兒子究竟孰強孰弱。
他道:“罷了,不說這個了。”
誰知他愈不愿正面作答,裴昭臨卻愈不依不饒,一筷子按在了賀顧要夾牛的雙箸上,篤定道:“我知你在想什麼,不過是覺著這三年,你替三弟料理了許多臭魚爛蝦,在朝中免不得得罪些貓貓狗狗,生怕如今又行差踏錯,惹得風言風語,給他招惹麻煩,是也不是?”
賀顧被他說中心事,倒也不慌不惱,只轉了筷子去夾另一邊的炒青菜,道:“看不出來二王爺這兩年倒是長進了不,見事愈發毒辣了。”
裴昭臨聞言,卻不知想到了什麼,滿臉的得意神,兩個鼻孔就差豎著朝天上去了,道:“那是自然,本王得芳兒這般的賢妻,自然是如虎添翼。”
芳兒,便是那位把忠王殿下給迷了個神魂顛倒王妃的閨名了。
賀顧正要說話,擺膳的小廳外卻傳來小姑娘一聲帶著點哭意的喊:“爹爹!你怎麼傷啦?”
賀顧一愣,轉頭去看,卻見門外站著忠王妃,左右牽著兩個娃娃,一男一,左邊那個正是他閨賀寶音。
寶音也不知從哪里得了消息,一見了賀顧便撲著竄進了他懷里,賀顧見寶音紅了眼圈,又拉著要看他手上包扎的傷,趕忙拍著寶音的背安道:“好雙雙,爹爹沒事,只是不小心蹭破了點皮罷了。”
寶音定睛一瞧,賀顧藏在袖下的手果然裹了厚厚的紗帶,頓時哭了個梨花帶雨落花流水,滿臉鼻涕眼淚道:“爹爹騙人……來傳訊的小廝……分明……嗝兒……分明說街上的壞人……都……嗝兒……都拿刀把爹爹的手弄出了……爹爹的手……嗝兒……也裹這樣了……嗝兒……”
賀顧:“……”
這丫頭片子哭的不知為何……有些似曾相識……
不過親閨為著擔心自己哭這樣,賀顧自然是窩心的,抱起來了后腦勺好生安了一通,連連保證自己手上只是皮外傷,寶音這才窩在他懷里眨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消停了。
忠王妃在忠王邊坐下,接了他遞過的一盞熱茶,這才道:“今日街上的事,我都聽小廝說了,這趙默也是個讀書人,卻這般飲酒鬧事,做事全無一點讀書人的面,的確可恨,幸而賀統領傷的不深,否則斷斷不能輕饒了他去。”
賀顧此刻聽忠王妃提起這事,也有些費解,道:“趙默其人,我倒早打過道,他親娘也不是省油的燈,當初大夫的醫館還被他娘砸過一回,只是今日他們口口聲聲,說什麼我是佞之臣、讒言上……這倒奇怪了,既都只是些國子監的貢生,卻不知從何聽來這些話,難不我如今竟已如此臭名昭著了嗎?”
裴昭臨聞言,和王妃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這夫妻倆在對什麼暗號,轉過頭來看著賀顧的眼神有些言又止,良久,他才道:“不是……賀子環,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和皇上的事,一點風聲都沒走吧?”
賀顧一怔,抬眸看他,心里升起一不祥的預,結微微滾了一下,道:“……我和皇上的事……什麼事?”
裴昭臨:“……”
他這樣眼神古怪的瞧著自己,一言不發,賀顧不免被他瞧得有些背后發,坐立不安起來——
忠王殿下那眼神,簡直仿佛在說“你裝,你再裝”。
……無聲勝有聲。
忠王妃干咳一聲,大約是看不下去了,打圓場道:“統領也知道,雙雙的世……朝中早有傳言吧?”
賀顧低頭看了看懷里朝自己傻笑的閨,道:“早些時候似乎是聽過一些……說雙雙是陛下的私生,只是由我養著……”
他搖了搖頭嗤笑一聲,道:“……不過都是些無稽之談罷了。”
裴昭臨沉默許久,聽了賀顧這句,似乎是終于忍不住了,表古怪的看他一眼,道:“你說的這些,早都是老黃歷了,如今傳的可不是這個。”
賀顧聞言,有些意外,挑眉道:“哦?那如今傳的是什麼。”
裴昭臨:“……”
裴昭臨:“……說福承是你和三弟生的。”
賀顧端起杯來正要飲茶,聞言驚得險些沒把手里的茶杯給摔了,道:“……什麼?”
這事是怎麼走風聲的?!
裴昭臨見他竟然真一副乍然驚聞此事的樣子,不由得有些無語凝噎,道:“……你難道真當大伙是傻子不?皇妹是何時沒的?福承又是何時出生的?既不是皇妹生的,又長得這般像皇妹、像三弟……那還能人不想多?”
賀顧:“……”
……這些他當然都早知道,可是為什麼這些人就能如此自然的聯想到他一個男人會生孩子這種事上?
裴昭臨道:“你也別與本王東拉西扯的,你和三……咳,你和陛下……究竟是怎麼回事,瞞得過旁人,可瞞不過本王,你若是不信本王,咱們也相這許久了,應當知曉本王行事磊落坦,本王對天發誓,決無毫以此事害你之心。”
賀顧了眉心,覺一個頭兩個大,嘆了一聲,道:“我自然不是不相信忠王殿下,只是……”
……也罷,裴昭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想必多半是已經對他和珩哥搞龍這事心知肚明,再掩飾也沒什麼意義。
頓了頓,看了他夫妻倆一眼,道:“……所以王爺是早知道了?”
裴昭臨和忠王妃又對視一眼,瞧著賀顧的眼神,十分默契的都帶上了幾分憐傻子的悲憫,道:“如今,又豈止本王和芳兒知道……自前兩個月,不知哪竄出一本《朕與將軍解戰袍》的促狹龍話本子,你與陛下有染的傳言,便飛便整個汴京城了。”
賀顧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朕與將軍解戰袍》……?
……那不是姑娘的大作嗎?
……所以是姑娘把他賣了?
不會……姑娘的人品賀顧清楚,是絕做不出這種事的。
賀顧道:“既是個話本子,和我又有什麼干系?難不里頭寫的人,與我和皇上同名?”
忠王妃舉著手里帕子掩輕咳一聲,道:“這卻不曾……那話本子妾倒也瞧過,里頭寫的一君一臣,與陛下、賀統領絕無任何相類之,只是……”
賀顧道:“只是如何?”
忠王妃道:“只是配著的花箋上的圖,卻……卻實在是畫的傳神,恰是統領與陛下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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