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遮說：“陛下若是不主見他，就是沒想好怎麼對他。”

“若是不殺他，就是不想殺。”

長翎衛愕然抬頭。

謝遮笑道：“我認識陛下二十年，沒有任何一件事，他逃避超過了一天。”

“所以謝才卿昨日午夜被抓，今日午夜一過，就是一天，到時候三者都沒有，就是陛下否掉了殺這條路。”

謝遮幽幽說：“那就多半只剩放、囚或者迎娶這三條，等過些時日，他緩過勁兒了，氣消了，他總會走其中一條的。”

“他要是放，那我提前放了，他也不至于怪我到哪兒去，他要走迎娶那條，我放跑他媳婦兒，他還得謝我呢，謝我讓他媳婦兒記恨他一點兒，謝我沒讓他在不理智的時候犯下大錯，到時候說不定還要給我升呢。”謝遮喝了口謝才卿的茶，笑說。

長翎衛瞠目結舌：“那如果是囚呢？您把人放走了陛下……”

“也不能什麼事都第一考慮陛下啊，我也是人，”謝遮認真說，“謝才卿對我好的，我總不能陛下囚他。”

第76章

江懷楚被人封住帶出，塞進馬車，連夜往宮外去。

馬車一停下，沒等江懷楚說話，江懷逸已經從人手中接下了江懷楚，朝帶江懷楚出來越過重重盤查的兩個黑長翎衛深鞠一躬，自己拽著不斷沖他搖頭的江懷楚，在親信的幫助下，將他塞進了后早已備好的馬車，自己也上了馬車。

得到謝遮的消息后，江懷逸已同行的其他人先行分散離開，一行偽裝普通百姓的親信按照昨夜原計劃，飛速帶著人出城。

馬車上，江懷逸撕下江懷楚上的封條，江懷楚立即說：“皇兄，我不能走。”

江懷逸的臉眼可見地沉了下來：“你這時候還念著他？”

江懷楚搖頭：“不是，我不能走，放我的是謝遮，蕭昀絕沒那麼容易蒙騙，如果事敗，我們半道上被劫，到時候不僅你要被我連累，連謝遮也……”

江懷逸冷著臉說：“我們的人未必拼不過他。”

“皇兄，這是我不愿看到的。”

“那你想怎麼辦？事已至此，總得有犧牲。”

江懷楚搖搖頭：“我懷了他的孩子，只要我告訴他，他不會把我怎麼樣的……”

江懷逸為他的天真到可笑：“他以為你是敵國細，他還能明正大娶你不？！他要納你做妾怎麼辦？無名無分怎麼辦？”

江懷楚顯得很冷靜：“我沒想過嫁給他，妾又怎麼樣？無名無分又怎麼樣？我要的又不是他，我只希你們和孩子好好的，他現在在氣頭上，肯定不會讓我好過，我原先的打算就是告訴他，拖住他，先活著，另找機會，你們眼下太急——”

“我不同意！”江懷逸冷冷說，“我寧愿死傷慘重，也不會同意你再留在他邊！”

江懷楚不解說：“這是對所有人做好的方法。”

“但不是對你最好的辦法，你是個男子，你這樣不明不白待在他邊，像什麼樣？！你還懷了他的孩子，肚子大了別人怎麼想你？！”江懷逸氣得心口發痛，語氣努力緩和了些，依然不容置喙，“懷楚，你該自私一點，為你自己考慮。”

江懷楚心頭一，依然堅持：“皇兄……”

“他就算來追，這麼急，也只能調一部分人，”江懷逸冷冷說，“總之拼個你死我活，我也不會再讓他染指我的弟弟。”

“皇兄——”

“不要再說了！”江懷逸又把封條無地了回去。

江懷楚：“……唔。”

……

皇帝寢宮。

皇帝昨夜徹夜未眠，如今坐在桌案前看奏折，手中的奏折慢慢松了。

蕭昀久違地陷了同一個夢境。

夢是接著上回的，蕭國的娘子謝才卿懷了蕭昀的孩子，和蕭國和離，跟蕭昀搬出了農村，住到了小鎮上，幸福地籌備婚事。

這日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夢里，蕭昀猛地醒過來，忙道：“幾時了？”

“午時了。”

“午時了！”

“對啊。”

蕭昀原以為回應他的應當是待會兒和他一起鬧房的狐朋狗友，前的聲音卻沙啞難聽，他仔細看去，是個脊背佝僂的短褐瘦干老頭。

蕭昀環顧，這才發現自己躺在牛拉的門板上，老頭正在前面甩著鞭子打牛屁，催牛快速行進。

蕭昀瞪大眼睛：“我在哪兒？我不是要房花燭嗎？”

老頭嘆了口氣：“國，別做夢了，醒醒。”

蕭昀愣住了：“你喊我什麼？”

“蕭國啊。”

蕭昀騰得從門板上爬起來，看著自己綁著木板的莊稼人碗口的左，心頭前所未有的驚恐。

老頭見他起來：“那你自己走吧，小心，你說你真是想不開，非要來參加你弟弟的婚禮，路上還摔斷了。”

“我不拉你了，反正快到了，他們家就在前面，”老頭嘆了口氣，“我說你是何苦呢，你娘子都懷了你弟弟的孩子，你還能打了不？人貴自知，你弟弟樣貌俊逸，子又強健，十分能干活，是個姑娘都喜歡的。”

“國啊，我勸你就吃了這個啞虧，別去自取其辱了，老早你娶你那媳婦兒，我們就私下說，你和不般配，不是一路人，長得太漂亮了，決計不是安分的，不是你能駕馭的了的，哪能對你死心塌地啊？指不定就把你耍得團團轉，反正心里肯定沒有你，你看吧，果然如此，你就進京趕個考，連你弟弟的孩子都懷上了，那肚子那麼大，說三四個月了，肯定是你前腳剛走，他倆后腳就滾一起——”

“我放你媽的狗屁！那是老子的媳婦兒！老子的！孩子也是老子的！老子的！”蕭昀怒道。

老頭略帶憐憫地看著他。

自從謝才卿和蕭昀私奔后，蕭國就總神志不清，囂自己才是蕭昀，奪走了兄長的妻子。

村上人都理解他，隔壁李村到重大打擊的張二麻子也篤信自己掉進水里淹死的小兒子沒死，還總笑呵呵地和旁人說，小兒子就在屋里玩兒呢。

……

蕭昀杵著拐一路飛奔，終于趕到了鎮上張燈結彩的那戶人家家里。

“蕭國！你怎麼來了！”

人群看著往悶頭往里面沖的矮壯男子，震驚起來。

“蕭國！是蕭國！”

蕭昀怒道：“你他媽才是蕭國！老子是蕭昀！”

“蕭國這是瘋了嗎？”

“可能打擊太大了吧……”

人群竊竊私語，蕭昀不顧一切，暴地推開周圍的人，終于沖到了最里面，腳步卻猛地頓住了，如墜冰窖。

最里面，司儀剛喊完“三拜夫妻”，高大俊逸的男子就橫抱起了一邊材纖瘦亭勻的謝才卿。

人群哈哈大笑：

“這就等不及送房了？”

“說什麼呢！人娘子懷著孩子呢！”

“哦對，我都忘了，蕭昀可真疼媳婦兒！”

謝才卿肚子隆起，紅了臉，白皙如玉的手搭在男子肩上，男子將他穩穩抱著，沖在座賓客一點頭：“謝謝各位捧我蕭昀的場，蕭昀就先不奉陪了。”

“沒事沒事，哈哈哈還是娘子和孩子重要。”

“真好啊，真般配啊。”

“蕭昀”掃視人群，目最后落到了沖進來的“蕭國”上。

蕭昀一瞬間看清了他的臉。

古板冷淡、威嚴端肅。

江懷逸。

“我草你媽江懷——”

蕭昀下一點，渾一震，猛地醒了。

尹賢見陛下睡著了，過來給他披外袍，被他這麼一吼，直接嚇跪了：“陛下恕罪！陛下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