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時辰前,星月高掛,夜幕籠罩。
書房一片靜謐,唯有桌角瓷白香爐上,裊裊生煙。
男人疲憊地了眉心,元祿見狀,趕忙呈上茶水,“皇上,龍要,要不今夜早些歇下罷。”
聞恕眼底一片烏青,活像是要將自己摁在這龍椅上坐到天明似的。
元祿見狀,又輕聲勸道:“兩日前素心還來找奴才打聽過,問皇上何時能得空,說是皇后惦記皇上,奴才仔細一數,也是有功夫沒去昭宮了。”
座上的男人微微一愣,這才撂下狼毫,皺眉道:“今日李太醫怎未來稟皇后的狀況?”
自打上回沁心湖一事,李太醫給昭宮把脈,已從兩日一次到一日一次,每日診斷完,還得從昭宮繞到書房再回稟一次。
今日,他沒來。
元祿低頭應道:“說是今兒付夫人來,皇后與付夫人在屋里說話,便李太醫先回了。”
聞恕稍稍仰了下頭,往椅背上一靠。
這半個多月來,黏人得很,但凡只要他去昭宮,夜里便會主過來,也不做什麼,僅是得近了些。
思此,男人角微微勾起,連日的疲倦一掃而,聞恕淡淡道:“那擺駕罷。”
“欸!”元祿語氣輕快地應了聲,朝后的小太監打了個手勢。
然而,任是元祿也想不到,昭宮中,會是如此形。
那心中惦念皇上的皇后娘娘,竟會不知所蹤。
那床榻之上,穿著付茗頌雪白寢的小丫鬟渾抖得跟篩子似的,旁人還未出聲,便將自己嚇哭了,連滾帶爬得跪下了床。
哭道:“皇、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什麼都不知,什麼都不知啊!”
這丫鬟名秀娥,乃姜氏邊伺候的丫頭,隨姜氏進過幾回宮,但也斷然沒有機會見到這麼大的陣仗。
現下究竟是個怎樣的景呢?
便是一抬眼,偌大寢殿竟跪得滿滿當當,只有不遠站著雙黑長靴。
仿佛一聲令下,所有人的腦袋就要搬家似的。
若說職,沒有比素心與遮月更嚴重的了。二人伺候付茗頌,結果屋中換了個人卻全然不知,此刻,兩張年輕的小臉煞白煞白的。
遮月與秀娥是相的,是以著聲兒道:“你說夫人將娘娘帶出宮去,是何意?”
秀娥哭道:“我也不知,夫人說明日一早便來接我出宮的。”
此話落,殿靜悄悄的。
事已至此,來龍去脈不清,但到底知曉了結果……就是皇后出宮去了,且還是趁皇上不在,出宮去的。
元祿跪在聞恕腳邊,此刻恨不得扇那一炷香前的自己兩個大子,就讓皇上在書房坐到天明,不好嗎!
他現下才恍然大悟,皇后那哪里是惦念皇上,分明是打探好了皇上的行程,以便能悄無聲息地出宮去……
思此,元祿吞咽了一下,他能想到,面前這心思深沉的帝王,如何想不到?
他將臉埋至地上,小心翼翼道了句:“許、許是娘娘嫌宮中煩悶,出宮散散步,不、不是還同付家夫人一道出的宮麼,要不奴才派人去付宅瞧上一眼?”
聞恕沒應聲,腳步輕提,繞著寢殿緩緩走了一圈。
那穩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仿佛敲在這滿地宮人的心上。
男人停至妝臺邊,面前好似便能回想出付茗頌的臉。
面若桃花,眸盛星。
他忽地一頓,拿起落在一邊的碳筆。
“近日是誰給皇后描的妝?”
啊?
眾人微怔,怎突然扯到描妝上去了?
素心往前跪了半步,屏息應道:“是奴婢。”
“皇后近日的妝容,可是做了改變?”聞恕淡淡問道。
素心微微一頓,皇上如此心細?
點頭道:“是,娘娘說是看膩了,便要換一種描法,手把手教奴婢給描的妝。”
話落,男人角微抿,眼眸垂下。
他總覺得何不對勁,現下想來,每一被忽略細末好似都放大來。
例如,本就生的嫵,畫眉時,眉尾向來會有意收短,且還會描得鈍一些。
可近日,那一抹拉長的眉尾,不但未減弱生來的,反而還多添了幾分風。
聞恕沒來由輕呵了一聲,嚇得素心頭皮發麻,雙手扣。
男人角勾起,又漸漸放平。
他閉了閉眼,想起這半月那種種黏人的跡象,用小拇指勾著他的手,香吻最后舌尖總有意無意上卷一下……
聞恕攥拳頭,不是落水后癥,而是習慣使然。
對了,還有醒來第一日,提到的“宋宋”……
他啞著聲音喚了聲元祿,道:“去打聽一下,姜氏的馬車停在何,莫打草驚蛇,今夜昭宮的人,若是誰往外泄一個字,就自己將舌頭割了。”
眾人一駭,紛紛緘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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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祿未驚姜氏,輾轉從姜氏的馬夫口中打探消息。
這馬車,是停在平南街街口的。
直至這輛從宮中駛出的馬車堪堪停下,元祿也想不通,這平南街有何異樣的地方?
非說什麼人,這宋大人的府邸,倒是建在街尾,可這皇后娘娘是嫡母帶出宮的,與宋大人又有何干系?
不及他深想,側的君王已抬腳往街尾去,待元祿反應過來時,頭頂上正赫然立著兩個大字,宋宅。
“叩門。”聞恕冷聲吩咐。
元祿心下一,忙上前照做。
然而看門小廝支開一條門時,那門外的“客人”竟如此霸道,直接抬手毫不客氣地推了門,小廝因此往后踉蹌了好幾步,一路追著人“欸欸欸”地喊,直至元祿將宮牌遞給他瞧,他才堪堪住了。
他心道:今夜什麼日子?怎麼一個兩個,手中都持有宮牌?
元祿笑呵呵道:“不知宋大人院在何,煩請小兄弟帶路罷。”
小廝吶吶應了聲,抬手指向左邊的小徑,道:“這里走。”
一路上,小廝都覺得后風習習,腳步都不由快了些。
他指著那微亮的屋子,吞咽了下嗓子,道:“宋大人今夜會客,兩位大人稍等,容小的通報一聲。”
會客?
聞恕眉宇間又沉了兩分,會客是嗎?
小廝轉去,卻被鉗住了肩頸,那渾散著冷氣的人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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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之中,燭火搖曳。
宋長訣哄似的無奈應好,見哭得不樣,一只手搭在姑娘的細肩上,安地輕輕拍了兩下。
正此時,一陣腳步聲將兄妹二人的注意力引了過去。
二人一個抬頭直視,一個側回,就見那雕花木門晃了一下,“吱呀”一聲被推開。
門外,廊下掛著兩盞燈,暖黃的投在男人那棱角分明的臉上,可卻半分未能將他眼底的冷厲化。
聞恕眼眸微微瞇了一下,瞧見付茗頌臉上那兩行眼淚,和肩上那只手。
兄妹相聚,當真是意。
幾乎是同時,“哧——”的一聲,付茗頌從椅上彈了起來,驚慌道:“皇上?”
宋長訣眉頭蹙起,站直了子,投向門外的眼神,盡是防備。
聞恕往前走了幾步,在這兄妹二人之間來回掃了幾眼,最后落在那屏息著的姑娘面前,不帶任何緒地道:“過來。”
可他愈是不顯神,就愈是生氣。
付茗頌拽了拽袖口,繡鞋剛剛抬起,便被宋長訣拉住了手腕。
宋長訣一手制止住付茗頌,眼眸卻是看向聞恕,他道:“微臣有事要稟,懇請與皇上獨談。”
聞恕勾嗤笑,現在稟,晚了。
只聽聞恕冷聲道:“宋長訣,你拽著朕的皇后,是想作甚?”
話剛一落,那姑娘便掙開手,朝宋長訣拼命搖頭,不知的,還以為多委屈呢。
哦,是委屈的罷,要同他一道回宮,何止是委屈,恐怕是想死的心都有罷?
付茗頌三步兩步小跑過來,還不等站穩,一極大的蠻力狠狠拽住往外走,宋長訣在后喚了聲皇上,聞恕也未曾慢下腳步。
冷不丁踉蹌了幾步,頂著那丫鬟的發髻被塞上馬車。
“砰”一聲,后背撞上馬車上擺置的小幾邊沿,咬著悶哼一聲,桌上的葡萄一顆一顆掉落。
這靜將駕馬的小太監嚇了好大一跳,一張便拉住韁繩,馬兒“吁”的一聲,緩緩前進,車廂隨之一晃。
付茗頌抬起臉,下他那只毫不憐香惜玉的手鉗制住,男人邊勾起一抹怒意,笑了聲道:“你以為,你打扮這樣,出得了宮,就能出得了京城?”
末了,他尾音上揚道:“嗯?宋宋。”
那只住下的手,仔細瞧,似是在微微發。
想走,想走是嗎?若他今夜未有察覺,明日一早,可是就瞧不見人了?
思此,聞恕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他心道,想都別想。
付茗頌一怔,長久地對視中,繃的子一點一點松下,輕聲道:“我沒有要走。”
而后,又語氣略重地重復道:“我真的沒想走。”
著他,可眼神里沒有一點點畏懼。
落在聞恕眼里,就仿佛是在說:你舍得拿我怎麼樣呢,聞恕?
男人氣息微重,著下的力道都不自覺重了幾分。
他可真是,恨不得將這雙眼睛給摳下來。
于是,男人傾,力道蠻狠地咬在眼尾。
“嗯——”
付茗頌嗚咽一聲,攥了手心,真的很疼。
于是,淚珠子順著下頷,一顆一顆掉下來,打在他桎梏著腰間的手腕上,著實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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