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磊進艙，在趙璟琰跟前凝住腳步，長下跪，道：“草民史磊拜見壽王。”

趙璟琰長臂一，扶他起來，“不必多禮，來，我們坐下喝茶。”

史磊頷首，走至蔣弘文前行禮，略略客套幾句後，三人已端茶坐下。

趙璟琰放下茶盅，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過去，“這是他給你的。”

史磊眉宇間閃過一抹驚，不過那也隻是瞬間閃過，旋即恢複了平靜，當著壽王的麵，展信便看。

“這……”

須臾，史磊抬起頭，眼中很是不解。

趙璟琰一改平日嬉笑之，道：“這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史磊思忖道：“錢莊一事，非同小可，僅僅各府各州當季的稅銀就已是極大的量，如果再加上邊塞軍資晌，王爺，這是個天量。”

趙璟琰見他一眼便看出其中的關鍵所在，心中暗自讚許，道：“所以，才找你出山。”

“我的份……”史磊沉。

自己與廢太子有牽扯，倘若再縱這錢莊事宜，隻怕引得皇帝狐疑，對廢太子不利。

更何況既是天量，也意味著大麻煩。一旦事浮出水麵，這麽大的一隻羊，隻怕會引來群狼。一個不慎，連家命都得陪上。

“不必擔心，你隻在暗中，明麵上由弘文出馬，他一向好賭。”趙璟琰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蔣七爺？史磊驚，很快舒展了愁眉。

有七爺擋在他前麵，倒是個不錯的辦法。皇帝對蔣府的偏，世人皆知。就算有什麽，還有個蔣家老祖宗擋在前麵。

“妙哉！”史磊眼含佩服的看著趙璟琰。

“更妙的還不止此，銀莊一事，我已回了父皇。”趙璟琰老神在在。

史磊又一驚，這事連皇帝都知道了，那麽……

“你別怕，皇帝也是人，吃五穀雜糧，有七六，所以他也缺銀子。這錢莊我分了他兩利，我這是奉旨開錢莊。”

顧六能舍得讓出兩利，找上他這個大靠山，那麽他何不依葫蘆畫瓢，替錢莊找個天底下最大的靠山。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了皇帝這個大靠山，誰敢言語半句，就算這個王，那個王再眼紅，又怎樣。趙璟琰心中生出得意。

史磊眼中的佩服之更甚，能想出這樣的點子，又把事做得如此周全，壽王當真是個厲害之人。

他長袍一掀，跪倒在地，正道：“草民應下。”

許久未出聲的蔣弘文著茶盅突然道：“磊爺，以後咱們倆個，可得香親些。旁的我也不求，上賭坊的銀子需給得足足啊。”

史磊會意，笑道：“七爺放心。”

趙璟琰微微一笑，心思略了，低聲道：“史爺，顧家六小姐你可否認識？”

史磊臉上的笑意一瞬間逝去，他心下急速的思忖了半晌，道：“認識。喚我姐夫。”

似是而非的一句話，既道出了兩人的關係，又道出了關係的遠疏，卻把從前的過往一筆帶過。

趙璟琰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可知錢莊一事，是誰的手筆？”

“難道不是王爺您的手筆？”史磊好奇。

“正是你這個妹妹起的心思。”

史磊心裏咯噔一下，竟然是青莞的主意，他忙掩了神道：“我這個妹妹一向心思敏捷。”

“舉薦你出山，也是的手筆。”趙璟琰說得輕描淡寫。

史磊的心裏又是咯噔一下，半晌說不出話來。

青莞為什麽會舉薦他，到底想做什麽，怎麽會走了這樣一步棋，以的心思，絕不會這是這麽簡單的。

更何況，隻知道史家和定國公府明麵上的關係，並不知道自己暗下幫太子做事。

趙璟琰卻隻以為他驚訝於顧六和他的關係，問道：“的慶堂是你在後麵幫襯的？”

“主意，銀子都是的，我隻是幫著做了些小事。”史磊不知道壽王是何用意，話說得極為謙遜。

趙璟琰卻長長的鬆出一口氣，看來那人說的都是真的。

他薄一，淡淡道：“史磊，我與如今達共識。替我想辦法賺銀子，我替查當年錢、盛兩家的案子。這些我都不瞞你。”

史磊心中的震驚，已無法用言語形容，隻覺得渾的衫都被冷汗侵。

他突然有種念頭，進京後的頭一件事，是要見青莞一麵，好好問問清楚。這丫頭的膽子太大了，大到讓他驚魂。

他迅速的斂了心神，艱難道：“王爺……草民並不知道……”

趙璟琰擺擺手，道：“無礙，我既然已經應下，就一定會幫忙，更何況，當年的事，我和他都想知道。”

饒是史磊再見多識廣，機智過人，也被趙璟琰這最後一句話，驚出得心跳如擂。

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沒有京，便一隻腳餡了泥譚。顧家那頭小狐貍，眼前這頭老狐貍……真真是要了他的命啊。

史磊垂著頭，歎道：“王爺慎重，此事非同小可，萬一……”

趙璟琰忽然起，拍拍他的肩道：“你知道不知道，去年夏末，他差點死了。”

史磊點點頭，這事他早有耳聞。

“他已退避至此，偏還有人不肯放過他的命。退無可退時，倒不進往前進一步。”

“王爺，並不容易啊。”史磊腹輾轉幾回，隻是歎出這樣一句。

趙璟琰肅道：“世間之事，大多不容易。百姓活命不容易，書生考功名不容易，為往上爬也不容易……皇子皇孫刀劍影中登得高位，也不容易。他……更不容易。”

一旁聽閑話的蔣弘文慢慢斂了笑，如劍的目凝視著眼前的男子，心頭莫名傷。

“你們何曾見過堂堂皇子，喝的是冷茶，穿的是單。”

趙璟琰想著那個燈枯油盡的子，眼眶泛紅，“總不能讓他……就這樣一輩子吧。”

史磊心口一痛，片刻後道：“還請王爺多加小心，一切緩緩圖之。磊雖不才，卻也願意為他甘做鋪路石，史家亦然。”

趙璟琰又拍了兩下他的肩頭，“好兄弟！”

蔣弘文目深深，卻難得的笑道：“得了，閑話說，做正事要。錢莊到底什麽章程，如何我在明，他在暗，都要細細論來。”

一夜閑話，天蒙蒙亮時，史磊迎著江風，回到了史家大船上。子剛剛站穩，對麵的船已收錨揚帆起航。

他背手靜立在船頭，著那船漸漸遠去，眸中閃過銳。

史家並非世代經商，也曾涉足過場，然場黑暗，弄不好便是滅族之災，令史家老祖宗十分忌憚。

因此，子孫中讀書為者，均分了家另開門頭，每一代的掌家之人，必從族中選了最出的經營者擔任。

父親二十五歲便肩扛掌家重任，誰知英年早逝，彼時他才十七歲月。

父親臨終前怕他年，撐不起家業，便幫他求娶了定國公府的二小姐。至此他才明白，父親暗中與陸國公常有來往。

而定國公府之所以肯把兒下嫁，是因為彼時先皇後病重，太子孤一人在宮中，沒有幫襯，因此想通過聯姻讓太子邊多些能人幫襯。

史家乃江南第一富賈之家，因此了先皇後的眼睛。

一個想攀附，一個想納賢，兩相這麽一湊，婚事就做了。

父喪，守孝一年。一年後他娶芷雨進門。

芷雨溫賢惠，沒有半分世家貴的氣，婚後夫妻和睦，琴瑟合鳴。

很快的，他就了太子在江南賺錢的一枚暗棋，太子府大半的開銷，均來自史家。而史家也仗著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將生意越做越大。

誰知世事變化，福禍相倚，六年前那一場驚天風波將史家牽扯進去。

沒有人知道，那些日子他是怎樣的提心吊膽，就怕一個不慎，讓史家萬劫不覆。

一件披風覆在他上，打了他的思緒，史磊回首，見妻子一臉憂心的看著他，於是展一笑，將披風取下，披在了的肩頭。

“外頭風大，你出來做什麽？”

“擔心你。”陸芷雨眼底泛著青。

史磊氣笑：“擔心我做什麽，來了一個至好友，聊了一夜，走，陪我回艙再睡會。”

陸芷雨嗔看他一眼，聲道：“我命人給你熬了小米粥，你用一碗再睡。”

史磊想到青莞，笑道：“再有一日便京了，青莞怕等急了，回頭我尋個機會，把人接出來，讓給你把把脈，瞧著這幾日又清減了。”

陸芷雨似喜似嗔道：“當真？”

“千真萬確。對了，史家在京中有別院，我已命人打掃幹淨，這一回咱們不往定公國府住，怕太招人眼。”

陸芷雨一愣，眼中出失。

史磊卻視而不見。住在定國公府，早出晚歸，怕讓人覺察出不妥來，隻有獨門獨院的住著，才方便他的行事。

“你白天隻管帶著孩子往那府裏去，晚上記得回來替我暖床就行。”

“誰替你暖床。”陸芷雨啐了他一口，心頭甜滋滋的，早忘了不能回娘家住的失落。

史磊摟著妻，心中微微一歎。

既然娶了，必是要護一世周全的，這不僅僅是為人夫的懷，也是一個男人的擔當。他上了太子這條船，從不悔。

史磊輕笑道：“你不替我暖床，這冰被窩我是不鑽的，你舍得嗎？”

“討債鬼。”陸芷雨輕捶男人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