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寅時一刻，很顯然顧六與他談了半夜，兩人談些什麽？

不等他細想，青莞已迎了上來，“老祖宗您怎麽來了，快坐下說話。”

老祖宗坐定，目環視一圈，月娘等人頗為機靈的離去，獨盛方形未。

他不能。蔣府的老祖宗深夜降尊親臨，必是出了什麽要的事，他得護著青莞左右。

青莞見老人家眸一沉，忙道：“老祖宗，他是我的結拜兄長，與我有救命之恩，是個可信之人。明日他便要去軍中，我與他在此話別。”

老祖宗揚眉，目在盛方上打量，盛方回過去。

兩人對視數秒，老祖宗開口，道：“勞小哥避諱一下，我與這孩子說幾句話，並非不想讓小哥在一旁聽，實在是事關重大，可否行個方便？”

一個在京中無數人尊敬的長者，用商量的口吻與晚輩說話，盛方再倔強，也不好意思杵著不，遂道：“妹妹有事喚我，我在外頭候著。”

盛方抱拳而出，經過蔣弘文側時，腳步微微一頓，與他肩而過。

門輕輕合上，青莞揚起頭，道：“老祖宗有話隻管吩咐。”

“孩子！”

老祖宗輕輕歎出一口氣，“老祖宗有件事想求你。”

青莞忙道：“擔不起老祖宗的一個求字，您快說，到底是什麽事兒？”

“皇上突然間昏迷不醒，老祖宗想求你替他診脈看病。”

青莞的麵陡然一變，饒是心中閃過無數設想，也未曾想到所求竟然如此。

老祖宗微歎道：“我知道這事兒難為你了。隻是老祖宗有不得已的苦衷，皇上這會不能出事。”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青莞怔住。

皇帝昏迷，太子之位懸而未決，瑞王名正言順可繼得大統，賢王苦心經營這些年，又豈會甘休，一場奪嫡大戰一即發。

當年之事，兩王嫌隙最大，他們當中哪一個上位，那麽錢、盛兩家之事休想再有翻案的機會。自己為了翻案，應該出手。

可是……要救治的人，是顧青莞這輩子最大的仇人，正是因為他的一道聖旨，令多人妄死，這樣的昏君，為什麽要救？

而且自己一旦出手醫治，於人後的勢必走到人前來，一絕世醫，與錢家沾親帶故，這樣的份會給帶來怎樣的麻煩？

那個高位上的人，絕不會因為的救治而恩，相反，君心難測……

青莞靜立無語，心中千回百轉，不辨悲喜。

“老祖宗……”

蔣弘文悄悄的推了推的胳膊，後者瞪了他一眼，拿起了手邊的茶盅，慢慢撥著茶葉末子。

許久，才道：“孩子，風調雨順，方才國泰民安；雨腥風一旦刮起，苦的是那些老百姓。錢太醫如若在世，他不會有半分的猶豫。”

青莞渾一震，眼中有晶瑩。

祖父自然不會有半分的猶豫，在他的眼中，帝王將相也罷，販夫走卒也罷，十惡不赦也罷，隻要生病，便都是他的病人。

然而便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到頭來也未曾善終，天下百姓與何幹，想的隻有複仇。

老祖宗輕的話語又起，“孩子啊，我知道你心裏有怨，可世間萬事萬，都有定數。錢家這一劫，劫在難逃，然福禍相倚，若不是你母親那一碗毒藥，若不是忠奴千裏救主，你這癡病又如何能好……孩子啊，錢家幾世深厚的福報，都積在你一人上。”

這一句話，令顧青莞雙膝發，子抖。

沒錯，能於重活一世，歸到底是錢家人治病救人的福報，不能讓這福報毀於手。

目漸漸清明，然而心中終究是忐忑，兵行險招，人生如棋，能算計到下一步如何走，卻無法保證這一步邁出去，結局是什麽？

福耶，禍耶……於這一事上，青莞沒有半分把握。

老祖宗見神鬆，扶著孫兒的手慢慢站起來，“好孩子，不用怕，有老祖宗在後麵撐著你，你隻管放手去做，錢家的醫自六年前消失，如今正好借此機會，重出於世。”

青莞用力的看著，有些發白，半晌，輕輕的點了點頭。

一旁靜立的蔣弘文長長鬆出一口氣。

老祖宗眉梢一挑，麵寒厲道：“老七，備轎，帶上老祖宗的龍頭拐杖。”

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有氣勢，蔣弘文眼眶一熱，“是，老祖宗。”

“孩子！”

老祖宗一隻手牽過青莞，用力的握住了的，一臉正氣道：“老祖宗已有些年頭未曾進宮了，今兒個，咱們祖孫倆一道進宮救主。”

的手很幹臊而厚實，帶著溫度，驅走了暗的角落裏長出來的枝蔓，青莞輕輕歎了一口氣，難得說了一句笑話。

“老祖宗，您前頭開路，我殿後。”

書房門打開，一個高大的影擋住了三人的去路，錢福，月娘，銀針則隨其後。

盛方雙目沉，寒乍現，冷然道：“妹妹要到哪裏去？”

青莞向他，隻覺頭痛。以他的本事，隻怕書房裏的言談，都盡耳中。

“老祖宗先往車裏去，我與義兄待幾句，隨後就來。”

蔣弘文正要開口，見老祖宗的眼睛橫過來，老實的閉上了。

院裏沒有外人，青莞抬首對著盛方一笑。

盛方目不轉睛的凝視，神有些凝重，“妹妹，這一趟極其危險，那個人九五至尊，萬一出了什麽事……”

“哥！”

青莞不想再讓他說下去，所以冷聲打斷，隻是心中五味雜陳。也隻有脈親，才會關心到你的醫行不行，有沒有命之憂。

強撐出一個笑，道：“我能把哥哥從閻王爺手中救回來，就一定能把那位的病治好。哥，你要相信我。”

盛方信以為真，眼神異常溫。

錢福擔憂道：“小姐，要不讓老奴去吧。”

青莞搖頭，“福伯，你是祖父跟兒前的人，我是他的外孫，我不能讓你涉險。銀針，把吃飯的家夥帶上，你跟我宮。”

“是，小姐。”

青莞看向月娘，“月娘，你速回蔣府，在家裏等我的消息。”

“小姐，奴婢……”月娘揪著一顆心。

青莞來不及顧忌的心緒，“哥，你送我出府。”

盛方知道況急，邊走邊道：“哥等不及你的好消息，你萬事保重，一切按咱們計劃的來。”

青莞用力的點點頭。

盛方眉睫微微，頃又道：“若是有人欺負你，隻管捎信給我，等我從軍中回來，必定為妹妹出氣，管他什麽龍子龍孫。”

這話是衝著趙璟琰那家夥說的，青莞忍不住想笑，隻是角剛剛揚起，淚便滴落下來，心裏如碎了一地的琉璃碎屑。

多年前，與蘇子語大鬧一場後，心中萬念俱恢，不敢回錢府，隻想找個無人的地方藏起來，獨自舐自己的傷口

錢、盛兩家急瘋了，到找，最後還是堂哥們在盛家祠堂的祭祀桌底下，找到了眼淚婆娑的。

大堂哥一把將摟在懷裏，咬牙切齒道：“子奇，你別哭，哥哥我一定為你出了這口氣。”

“沒錯，打得那姓蘇的小子，滿地找牙。”說話的是二堂哥，他揮著拳頭。

三堂哥恨恨道：“錢子奇，瞧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個蘇子語嗎，我求了父親再為你說個更好的人家。”

四堂哥扮了個鬼臉，哄騙道：“就是，我們子奇長得那麽漂亮，還怕找不到好婆家。”

他們都走了，唯有眼前的人，還說著曾經悉的話。

青莞極力克製著心中的不舍，笑中帶淚，心中無數的言語，到頭來隻輕輕的說了一句：“哥哥也要保重，別讓妹妹擔著心。”

“放心！”盛方點頭。

兄妹倆默默走了一段路，卻見蔣弘文於二門外等候。青莞深看盛方一眼，忽然展一笑，笑容人心魄。

盛方隻覺得一瞬間，心裏變得空，他跟著走了兩步，等車子走遠後，才慢慢轉過，道：“出發！”

夜，像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京城，死寂一般的黑。

白日裏輝煌致的皇宮，此時如同一個巨大的黑，的角落裏，暗流奔湧。

英國公府，鎮國公府，三省六部的要員府邸的燈，一盞盞的亮起來，這注定了是一個無眠，而焦灼的夜晚。

皇宮分六個門，南三門，北三門。

南三門的正中為宣德門，東為東華為，西為西華門。

北三門分別是拱宸門，宣佑門，宣和門，六宮門，均有衛軍把守，守衛森嚴，進出作憑腰牌。

青莞立在宣德門口，仰頭看著這黃瓦，紅牆，心中淡定無比。

老祖宗的腰牌乃賜，衛軍見了，不敢阻攔，唯有放行。因老祖宗年歲大了，宣德門的頭頭甚至為找了一頂小轎。

青莞著轎，目不斜視，徑直往裏走。

蔣弘文看頭一回進宮，便如此鎮定，暗道這顧六的膽子怎麽這麽大？轉念一想，這丫頭都敢給皇帝看病，還有什麽值得稱奇的。

皇帝的寢宮是甘泉宮，一行人約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方到了甘泉宮的門口。

“蔣府老太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