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心如刀割，怔怔的一話也說不出來。

青莞不再理會，轉過，手起針落。

針幾個要，顧硯啟心口一痛，幽幽轉醒，目凝聚在床前的青莞上，枯瘦的手猛的抓住了的。

“顧……青……莞！”

一旁的魏氏大驚。老爺出獄以來，發音甚是艱難，這下子竟然能連名帶姓出，可見是回返照。

青莞神平靜的看向他，臉上沒有半分懼。

“你還有一刻在世的時間，有什麽話好好待，別浪費在我的上。”

“你……你……”顧硯啟青筋暴出。

這個孽畜，是在咒他死啊！

青莞淡笑，“對了，有一件事，我須得告訴你。母親的墳，清明我要將遷出。”

“休……想！”

顧硯啟眼中的惡毒展無疑。那個人生是他們顧家的人，死隻能是他顧家的鬼，誰也不能將遷走！

“我想做的事，無人能攔。”

青莞又笑道：“黃泉路上若遇見了，替我帶句話，大仇得報，當笑。”

說罷，青莞輕巧的掙開那隻枯瘦的手，信步離去。

屋裏所有人退後半步，讓出一條道來，仿佛這人是人地獄裏竄出來的厲鬼。

顧青莞的眼睛，一一從他們上劃過。

麵憔悴的顧大爺，失魂落魄的顧二爺，滿麵是淚的大周氏，失了水的管氏，心魂未定的兩個庶出的小姐……

最後顧青莞對上顧二爺的眼睛，輕輕笑了笑。

“二爺可得好好活著，我等著替你摔盆的那一天。”

長輩死了，兒才要摔盆。

顧二爺的表，像是見了鬼似的，嚇得一個踉蹌，子晃了幾晃，才穩住。

此刻青莞已出了壽安堂，對著後的錢福道：“他一死，顧家勢必回南邊，這宅子定是要發賣的，你替我買下來。”

“是，小姐！”

四更三刻。

顧府壽安堂的後院裏，突然響起一聲淒慘的哭聲，在寂寞的夜裏，分外滲人。

顧青莞立在窗前，聽著月娘的回話，淡淡一笑，笑意有幾分蕭瑟。

笑過後，走到書房，攤開紙，拿起筆墨，心裏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對他說。

說此刻的輕鬆、痛快，說這些年的對顧家的怨恨，算計，說對顧二爺的不屑……然而提筆許久，到底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回想自己在顧家睜開眼的剎那，心頭的不甘，怨恨，早就在這六年的時間裏，一點點磨平了，化作殘夢。

六年布一局，終究是贏了。

便夠了！

顧青莞傲然而立，微尖的下揚得高高，許久後，在紙上寫下兩個字：保重。

寶慶四十年的春天，顧府風無限的家主，曾至侍郎的顧硯啟離世。

顧家的天塌了。

次日，華郡主一紙訴狀，將顧府二爺顧鬆濤告上順天府，要求和離。

顧二爺得到消息後想也未想，在書房呆了半刻鍾不到，命小廝帶了一封書到順天府。

信寫得極為簡單，僅僅八個字：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順天府尹當下判定兩人合離。

顧硯啟的棺木在顧府大堂擺下，前來吊唁的人屈指可數。

與生前的風相比，顧老爺的生後，可謂淒淒慘慘戚戚，連持喪事的錢，都是顧府二小姐拿出了五千兩的私房銀子，才把事辦得麵麵。

靈堂中披麻戴孝的顧家兩位爺，一個目呆滯，一個眼兩無，無半分風流才子的樣貌。

魏氏子撐不住，躺在床上哀哀絕，僅僅三天，人便瘦得隻剩一層皮。

頭七過後，魏氏將兩個兒子至跟前，一通長談後，命府中男老收拾東西，準備扶棺歸南。顧府宅子門口，也了賣宅子的告示。

三日後，顧府宅子以銀子十萬兩易人。買主頗為神，隻著中人出麵易，連個頭也未曾得。

這日夜，月娘奉青莞的命了壽安堂，從懷中掏出一萬兩銀子，於魏氏，並道：“小姐說了，這是欠夫人的。以後一南一北，再不得相見，夫人好生保重。”

魏氏拿著銀子，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隻覺得像手裏了個燒得燙燙的碳，連心都灼痛了。

月娘又道：“夫人的病，小姐已書信江南慶堂，每月慶堂會有大夫上門請脈，夫人的一應用藥，都由慶堂承擔。”

此言一出，魏氏頓時老淚縱橫。那丫頭果真恩怨分明，一不肯錯。

這讓到底是恨好，還是不恨好？

濁淚落進邊，魏氏隻覺連心頭都發苦，了，一句話也沒說出口，隻是疲倦的擺了擺手。

西北後院。

顧鬆涵興意狂，在人上馳騁。

有一日樂，便樂一日，就算明兒個死了去見閻王，也不虧。

旁的，都是浮雲，都是浮雲啊！

而此刻，顧青蕓，顧青蓮呆呆的坐在坑沿上，回憶起剛來京城時的歡喜，心裏百般不是滋味。

誰能料到，短短一年半的時間，顧府竟然一敗塗地至此。們兩個待嫁的兒，將來命運如何，未可知道。

兩人對一眼，心底有生出幾分希。

太太把宅子賣了，吃穿還是不愁的；父親和離了，說不定會將們的姨娘扶正，如此一來，自己便可由庶變嫡，堂堂正正的在世人麵前抬起頭來。

兩人想著心思，不曾察覺外頭的夜，漸漸變黑。

夜幕籠著府邸，像是蓋上了一層黑布，連都不出去。

周氏頭上纏著抹額，有氣無力的伏倒在錦墊上，接過丫鬟遞進來的藥，一口喝盡。

“大爺呢？”

“大爺在西北院裏。”丫鬟簡單答了一句。

周氏冷冷一笑，笑意說不出的蒼涼。

老爺剛過頭七，男人便往媳婦房裏跑。也難怪趙華要和離，這顧家真真是從子上爛了。

大衍之數四十有九，上蒼給蕓蕓眾生留下了慈悲，也留下了痛苦，掙不開，解不，何時是個頭？

一串淚從周氏眼中落下，用帕子拭了拭，心中哀歎。如今還能落下幾滴淚來，回了南邊，隻怕連淚也落不下。

心都死了，哪還有淚！

老天爺，你下道雷吧，劈死那對狗男。我周氏下半輩子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的大恩的。

周氏咬牙切齒，臉上說不出的猙獰！

而此刻的顧二爺，卻在書房喝得爛醉如泥，想著這些日子的經曆，忍不住伏地痛哭。

他活了三十幾年，逍遙了半世，在人堆裏如魚得水，混得風聲水起，不曾想，最後還是栽在了自己兒的手上。

都是報應啊！顧二爺哭得渧淚均下。

父親對錢氏的心思，他從來知道。他不是沒有怨，沒有恨，可是那又怎樣？

父親素來強勢，他本無力反抗。

他的第一個人，便是父親的一房小妾。父親知曉，不僅沒罵，而是索將那小妾賞了他。

至此，他明白一件事，人如服，不過是個玩罷了。

可那錢氏偏偏……偏偏……

顧二爺翻了個，頭直直的對著房頂，酒不停的往裏沁。

沁得急了，嗆得嚨，顧二爺咳得連眼淚都落了下來，心底有無數的怨，卻又不知道怨哪一個。

脖子了兩，顧二爺重重的吼了出來。

“錢氏啊錢氏，你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啊！”

更聲遠，顧府眾人在自己的房裏，或笑，或淚，或醉，或縱……慢慢的舐著心底的痛。

這痛，才剛剛開始，他們不曾想到，這一舐，便是一輩子！

次日一早，顧府眾人便從府邸魚貫而出，坐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離去，也不知誰沒有忍住，竟低低的啜泣起來。

僅僅片刻後，那啜泣聲越來越大，連了一片，若細細分辨，依稀能聽出，這哭聲來自何人。

一個時辰後，馬車至京西碼頭，顧府眾人棄車登船，沿著曲曲折折的河道，一路向南。

趙華此刻立在碼頭邊的酒樓包間裏，居高臨下的看著顧府的船駛離碼頭，臉上神不明。

譚嬤嬤把茶盅遞過去，趙華推開了，淡淡道：“嬤嬤啊，你說顧府回了南邊，會如何？”

譚嬤嬤想了想，歎道：“安分守己過日子吧，大富大貴是不可能的了，簡省著些，日子也不難過。”

“顧鬆濤還會再娶嗎？”

“這……男人和人不一樣，男人多半是守不住的。”

譚嬤嬤輕歎一口氣。郡主雖說和離了，到底還是放不下啊，若不然又怎會來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