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似是對宏國公世子口中的“市井流言”很興趣。

他帶著幾分笑意：“你展開講一講，是怎麼個流言法？”

宏國公世子沉聲應是。

“市井流傳，說平侯世子，雖然在平侯府，但心裡惦記的卻一直是他的親生父母。”

“市井流傳，說平侯世子，把平侯府的家產一點一點在往他親生父母那兒搬。有證據表明，在平侯府收養舒世子之前，舒世子親生父母的家還是個四麵風的茅草房，待舒世子被收養之後，慢慢的，舒世子親生父母的家從茅草房變了大瓦房，又變了小宅子，最後，變了琉璃街那邊的一棟四進四出的大宅子。舒世子的親生父母，穿金戴銀，呼奴使婢，好不快活。”

“市井流傳，平侯世子把平侯老夫人的陪嫁銀樓給了琉璃街那邊親生父母所生的弟弟，讓弟弟拿平侯老夫人的陪嫁銀樓開了賭坊，前些日子剛鬨上了京兆府。百姓們也是才知道，平侯世子竟然這般‘孝順’親生父母。”

宏國公世子生得濃眉大眼，但講起這市井流言，卻又自帶一正氣，看著就平白添了幾分可信度。

永安帝皺著眉頭：“竟然還有此事。”

他看向冷汗直流的舒安楠：“卿啊，這些市井流言，聽上去跟真的一樣。朕問你，這些是真是假？”

舒安楠渾都在微微抖著。

他能說是假的嗎？

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

這些年，平侯老兩口從未管過他給家中財的事，他是越發的得意忘形了，這猛地一往回看，這才意識到，他竟然做出了這麼多授人以柄的事。

舒安楠冷汗直流。

永安帝還在等他說是真是假，但他說不出口。

最後反倒是平侯老夫人替他說話：“陛下，其實這也正能說明，這孩子不忘本。”

舒安楠神複雜的抬頭看了平侯老夫人一眼。

永安帝慨：“老夫人心豁達，你這嗣子如此，你竟然還能這般替他說話。”

平侯老夫人垂眸道：“陛下謬讚了，隻是老一把年紀了纔看破，強扭的瓜不甜，也是慚。楠兒並非不孝，隻是他隻孝順親生父母，我與侯爺，終究是個過客罷了……所以，當時楠兒的親孃罵我，我也隻能忍著罷了。”

長歎一聲。

那幾個旁聽的權貴都有些忿忿。

平心而論，他們要是找了嗣子，這偌大的家業給他繼承，他卻一心想著親生父母，甚至還任由親生父母辱罵養父養母，這……著實有些太不是東西了！

你若是選擇給親生父母膝下儘孝，完全可以拒絕養父養母的家產啊。這邊得了養父養母的家產，還一心偏向親生父母，任由親生父母騎在位高權重的養父養母頭上撒潑辱罵，這也太過分了些！憑什麼啊！

舒安楠麵如死灰。

直到這兒，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老不死的，太詐了！

他們一直一聲不吭的，讓他放鬆了警惕，然後，一下子直接搞了個大的！

永安帝沉聲道：“舒卿，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舒安楠有些頹然的跪在地上，他麵如死灰，發白：“微臣……微臣認錯。是微臣以為父親母親寬容，不會計較這些。”他喃喃道，“這麼多年，若是父親母親不滿我與親生爹孃來往，為何從來不說？”

他話裡帶上了幾分怨懟。

阮明姿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啟稟陛下，臣有話想說。”

永安帝循聲一看，角翹了翹：“是你這個小丫頭啊。”

永安帝雖說有點酸桓白瑜對這小丫頭的與眾不同，但怎麼說這個小丫頭是瑜兒未來的正妃，算是自己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永安帝還是很給阮明姿麵子的，輕咳一聲：“現在理的是你們平侯府的事，你也不算外人，儘管說。”

阮明姿屈膝行禮：“謝陛下。”

直起，眼神清明，聲音清淩淩的：“方纔世子說，他以為爺爺寬容，不計較他與親生父母來往，甚至還埋怨我爺爺不早些他們的不滿？……臣聽到這就忍不住了。世子是讀過聖賢書的人，是明事理的，怎麼就看不懂，我爺爺不計較他與親生父母來往，那是爺爺寬容大度，恤世子，不忍他們親人相隔，所以，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維繫這份親……正是我爺爺一直都知道世子補親生爹孃的事，卻從來都冇有同外人提起過的原因。但，世子，好人有好報纔是這個世界應有的準則，我爺爺與人為善，恤你與你的親人，但你與你的親人又做了什麼？”

聲音驟然變得淩厲起來。

冷冷的直視著跪在地上的舒安楠，質問道：“我爺爺待你一片赤誠，便是讓你這般糟踐的嗎？我與妹妹是爺爺的長子留在世上的最後脈，認祖歸宗，乃是爺爺心心念唸的事。可你與你的親生爹孃做了什麼？在我與妹妹認祖歸宗的時候，你的爹孃來府裡大鬨祖祠，得當場分了自己的私產！世子，我問你，你與你的爹孃，有什麼權利去置喙我的私產？爺爺還健在呢，你們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聲音裡含的憤怒就像是一把熊熊燃燒的火，任誰都聽得出來。

阮明姿說的這個，老平侯並冇有在奏章上寫出來，隻是寥寥一句意見不和發生爭吵一筆帶過。

永安帝與那幾個旁聽的勳爵權貴一聽還有這事，當即驚的說不出話來。

宏國公世子立即介麵道：“原來如此！是否因為平侯老夫人分了自己的私產，引起世子與他親生爹孃的不滿，所以世子才縱容他娘公然辱罵我朝一品誥命夫人？”

阮明姿朝著宏國公世子點了點頭：“您說得冇錯，正是如此。”

複又看向永安帝，聲音激憤：“陛下，臣想問，世間安有這樣欺負人的？！我爺爺待世子如何，大家有目皆睹。而世子又是如何待我爺爺的？！你空擔著我爺爺嗣子的名頭，心裡偏著你親爹親孃，甚至縱容你親爹親孃把平侯府的家產視為私有，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在我們民間什麼嗎？——吃絕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