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林衛守衛宮中，馮太后做得再蔽，也終究會有蛛馬跡出來。

如今瑞王在邊關作戰，他需要的是京中安穩。

他又吩咐了些讓顧錦程留意的事，話鋒一轉問：“景和宮這幾日如何？鄭妃可有悔過的舉？”

顧錦程本來還對答如流，突然卡了殼。

“朕要聽實話。”趙峋抬眼，眸銳利的向他。

“回皇上的話，您不在宮中的這幾日，景和宮中時有責罵聲和哭聲。”顧錦程不敢瞞，只得如實道：“鄭采邊的一個宮因弄壞了鄭妃娘娘殿中賜的花瓶，被杖責四十。”

杖責四十，對宮來說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繼續說下去。”趙峋眼神冷了兩分。

“在花園中，鄭妃娘娘曾罰蘇容華跪了一個時辰，還命蘇容華每日抄經四個時辰，說是要超度熙昭儀未能保住的皇嗣……”顧錦程想著左右皇上都會知，索一并說了。

跟在皇上邊多年，顧錦程自認為是了解皇上的，果然皇上臉沉得厲害。

鄭妃明面上懲罰蘇容華，實則是發泄對熙昭儀的不滿。

“你用過晚飯了麼？”趙峋忽然問了句不相干的話，竟沒再問下去。

顧錦程有些茫然，他搖了搖頭，不懂趙峋的意思。

“朕今日在宮外買了些糕點，你帶回去墊墊。”趙峋來了崔海青，吩咐道：“給顧統領拿來。”

顧錦程更糊涂了，直到他看到了糕點上寫著“杏花樓”三個字，他也曾替趙峋買過，送給當年的鄭貴妃。

幾包糕點在他手中拎著，頓時覺得格外重。

鄭妃從前沒能走到皇上心中，如今種種怨懟的舉，更是徹底令皇上失了。

皇上向來果決，若是下定了決心，便不會再回頭。

顧錦程告退離開，趙峋面無表的回去批折子。

本想去泡茶的崔海青，猶豫片刻，泡了杯熙昭儀送的桂花泡的水送來。

“皇上，時辰不早了，您明日還有早朝……”他小心翼翼的勸道。

一淡淡的清甜香味傳了過來，并不膩人，很是舒服。阿妧親手做的蜂，如的人一般，永遠都是溫熨帖的。

趙峋角終于不再繃，他放下筆接過瓷杯喝了些。

“批完這兩本，朕就回寢殿。”

***

琢玉宮。

阿妧回來時已是掌燈時分，分了些在外面買的零給蘇容華送去，聽說蘇容華正在沐浴，便沒打擾，說是明日再來。

等到第二日，阿妧因在行宮習慣了晚起，想著不用去給皇后請安，朱蕊等人便沒。

故此等阿妧收拾妥當，用過早膳、喝完藥后，已經過了辰時。

“蘇姐姐去坤儀宮還沒回來麼？”阿妧有些奇怪的道：“這都巳時二刻了。”

阿妧命人去問，得到的消息卻是坤儀宮早散了。

“蘇容華還沒回來？”阿妧自己去了繡春閣，看到彩屏，疑的問：“你們可告訴本宮回來了？”

彩屏見阿妧來，立刻紅了眼圈。

“求娘娘幫幫我們主子！”跪在了地上。

阿妧驚訝，忙讓朱蕊扶了起來。“有話慢慢說。”

“主子不讓奴婢們告訴娘娘，可若奴婢不說，主子的手就要廢了！”彩屏哽咽著道：“鄭妃又在欺負主子！”

說著，把鄭妃是如何罰跪蘇容華，又如何罰蘇容華抄四個時辰經書的事都說了。

“這樣折磨人，皇后娘娘沒有過問麼？”阿妧臉當即就變了。

彩屏哭著搖搖頭，低聲道：“鄭妃做的蔽，知道的人不多。”

別人不知道，掌管六宮的皇后還會一風聲都聽不到麼？

“蘇容華現在何？”阿妧知道是被自己牽連了，自然不能再忍耐。“是在景和宮還是哪里？”

鄭妃這才學聰明了些，并不在景和宮見蘇容華，而是選了花園一僻靜的水榭上。

阿妧立刻吩咐朱蕊準備攆轎，親自往花園去了。

云水榭。

鄭妃拿起蘇容華抄好的一冊經文，斜倚在水榭的護欄上，神閑適的翻過一頁。

“蘇容華真真寫的一手好字。”想起蘇容華的字連皇上都夸過，心中有了一惱火，面上卻笑得愈發明了些。

蘇容華安靜的垂首侍立在一旁。

鄭妃有心找不自在，不想勾著阿妧想起傷心事。

“本宮看著，你寫的格外有誠意，果然是與熙昭儀姐妹深。”鄭妃出一譏誚的笑容，突然手一松，蘇容華抄好的經書便掉了水池中。

“哎呀，真是可惜了。”鄭妃怪氣的道：“只怕要蘇容華重寫一份才行……”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道纖細婀娜的聲音正在朝著這邊快步走來。

竟然是在琢玉宮中休養，已月余未現的阿妧！

阿妧才來，也不理會鄭妃，直接捧起了蘇容華的手。

只見那雙本就過傷，已經不復原本模樣的手，愈發變本加厲的有些扭曲。“蘇姐姐，你的手！”

“昭儀娘娘安好。”蘇容華見阿妧來，亦是心中驚訝，忙拉住阿妧的袖，道：“妾無事。”

這件事雖是鄭妃跋扈，卻也勉強算是事出有因。鄭妃用了替沒保住的皇嗣超度的理由，哪怕張皇后也難定罪鄭妃折辱宮妃。

鄭妃見阿妧竟沒理會自己，柳眉倒豎道：“熙昭儀，你可將本宮放在眼中？”

“自然，妾想看不見都難。”阿妧居高臨下的道：“鄭妃娘娘居二品妃位，就是這樣欺負人的？”

聽敢質問自己，鄭妃霍然起，怒道：“這就是你跟本宮說話的態度？”

“鄭妃娘娘心中記恨妾也就罷了，偏生把怒氣撒到與這事毫不相干的蘇容華上。”阿妧算著時辰不多了，便開門見山的道：“娘娘您位份降了，眼界也跟著降了麼？”

蘇容華在一旁驚訝的半晌沒回過神來，這一點兒都不像是平日里溫順婉的阿妧。

“阿妧，你別仗著皇上寵就口出狂言——”鄭妃被到痛，氣得渾發，指著阿妧的鼻子罵道：“你算個什麼卑賤的玩意兒！”

阿妧高高的仰起頭，驀的嫣然而笑。“原來鄭妃娘娘也知道皇上寵妾？娘娘欺負妾，也就是不把皇上看在眼中。”

鄭妃哪里過這樣的氣，恨不得上前就給阿妧一掌。

阿妧也不示弱，眼疾手快的躲開了。

雖說看起來纖細瘦弱，可做宮時，可不是養尊優的。

蘇容華也嚇了一跳，怕鄭妃傷到阿妧，就要擋在阿妧面前。

阿妧遠遠看到了一行人走了進來，換了位置站到了臨水的一邊，面對著來路。

“娘娘為何將蘇容華替妾抄的經書丟在水中？”抬高了聲音哭訴道：“妾知道您不喜妾，可您為何要詛咒妾那個可憐的孩子？”

這一來就給鄭妃扣了頂大帽子，鄭妃氣不打一來，也就忽略后的靜。

鄭妃才要抬手去打阿妧時，這次阿妧閉上了眼睛，仿佛要逆來順似的。

然而鄭妃這一掌沒能落下去，便被人抓住了胳膊。

鄭妃以為是蘇容華，正滿面怒的轉過頭去，看到來人嚇了一跳。

“皇、皇上——”鄭妃對上趙峋幽深的墨眸，囂張的氣焰立刻被撲滅。

阿妧也猛地睜開眼，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找人去請了張皇后，皇上怎麼過來了？

“鄭妃娘娘好能耐。”趙峋松開了手，眸中像藏了兩塊冰似的，只一眼看去，便讓人背脊發寒。“五品容華不夠你欺負的，改欺負從二品的昭儀了？”

“若你還是貴妃，是不是淑妃和賢妃都要被你掌？”

聽這話不好，鄭妃慌忙跪到了地上。

“皇上，妾沒有！”正絞盡腦的想分辨，卻見皇上越過，走到了阿妧邊。

“有沒有傷到哪里？”趙峋牽起了阿妧的手。

鄭妃抬起頭，潺潺水聲，宛若心碎的聲音。

皇上的溫，不再是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