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心頭悚然, 面上的鎮靜險些維持不住,嚨又又痛,幾乎說不出話來。
自己的過去并非毫無破綻, 馮太后若是有心找人作證, 查出來并不是難事。
攏在袖子中的指尖,在聽到馮太后指責的那些話時, 仿佛是過了一瞬間般短暫,又像是過了一生般漫長。
拖下去愈發會顯得心虛——阿妧暗自深吸一口氣, 準備先應付過去。
皇上哪怕懷疑, 也不會讓馮太后如愿。
“朕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阿妧認識貴太妃, 早就告知朕了。”趙峋很快恢復了常,風輕云淡的道。
馮太后微愕。
“阿妧曾在永壽宮服侍過, 也是您將送到朕邊,讓勤謹服侍,還說盼給朕生下皇子。”趙峋擋在阿妧前, 墨的眸子出一困。“若說阿妧哪里不好,莫不是說您對朕不慈?”
“皇上, 哀家也是被蒙蔽了!”馮太后見趙峋還護著阿妧, 又氣又怒道:“借哀家之手去了皇上邊, 竟在為貴太妃做事!這樣的欺君之罪, 皇上也能輕輕放下?”
趙峋聽說完, 眸中的神驀地變了, 方才還溫和沉穩, 霎時間如藏了冰般。
“難道母后連最后的面都不想要了?”趙峋淡淡的道:“您對阿妧做過的事,用過的脅迫手段,要朕一一說出來麼?”
“那些事, 朕一件都沒忘,如今也是時候跟母后一一算清。”
馮太后愕然,沒想到趙峋竟反客為主的指責起自己。
難道不該是阿妧欺瞞的事更令他憤怒麼?
不對,阿妧當初寧可忍毒發的痛苦也不說出趙峋的事,是為了更好的留在趙峋邊。難怪阿妧晉位如此之快,一個弱的子肯做到這樣,便是鐵石心腸也是要心的!
自己用來控制阿妧的手段,竟了阿妧向趙峋表達忠心和意的墊腳石!
“好、好一個昭貴妃!”馮太后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方才運籌帷幄的自信悄然消失,神中著幾分恨意。“昭貴妃忍辱負重,著實是厲害。”
“哀家一時失察,竟就了你!”
阿妧沉穩淡然的站在趙峋邊,心中的不安卻在悄然蔓延。
“若母后沒什麼事,朕帶著阿妧先回去了。”趙峋牽起阿妧的手,覺的掌心冰涼,且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馮太后卻驀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中滿是怨毒。“沒想到皇上也有昏了頭的時候,以后千萬別后悔——”
不再理會說什麼,趙峋牽著阿妧走了出去。
“你封了貴妃后,邊本該添人的,只是當時你懷著琛兒,朕怕添了外人若有異心會傷了你們。”走下臺階時,趙峋對阿妧道:“朕看著素心們就不錯,先前對你有過照拂。等這件事結束,就讓們去琢玉宮罷。”
阿妧心中極了,聽趙峋的話,有些沒反應過來。
難道皇上不該質問和貴太妃的關系麼?
肯忍那些痛苦,確實是為了早些取得皇上的信任,在宮中得寵,好能著手替九皇子查出兇手。
“若是你覺得不喜歡,等們滿了年歲,放出宮去也好。”趙峋帶著上了鑾輿,還是繼續方才的話。“讓們幫著你調理兩年宮人。”
阿妧抬眸著趙峋,半晌才鼓起勇氣道:“皇上,能先去清涼苑麼?妾有話想跟您說。”
上次阿妧這樣說是想離宮,這一次……
趙峋微微蹙了眉,很快舒展道:“好。”
原本要去紫竹軒的兩人,改道回了清涼苑。
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當兩人進來時,回廊上已經點上了宮燈。
趙峋心中一,沒急著帶阿妧去殿中,擺了擺手沒讓宮人和侍們請安,而是站在了院中。
皇上沒開口,眾人都不敢出聲,故此霎時間安靜下來,草叢中的蟲鳴聲、淙淙的流水聲都格外明顯。阿妧循聲過去,草叢中有點點流螢閃,下意識的往前走了兩步,著流螢出神。
這一幕似曾相識。
那年住在清涼苑中,出來散步時發現這里有螢火蟲,便帶著朱蕊來捉。
可笨手笨腳的,拿團扇并沒有撲到……
“給你。”
只聽那道悉的清朗男聲響起,他將半合攏的手掌遞到面前,赫然躺著兩只螢火蟲。
阿妧怔然。
趙峋也不催促,角微微翹起。
睜圓的杏眸、微張的,那點子驚訝沒有掩飾住。
早有識趣的宮人拿了琉璃瓶子來,這是當初專門為阿妧準備的,如今竟還有。
將螢火蟲放到琉璃瓶中,趙峋才遞到了手上。“先拿回去掛兩日,改日朕再給你捉……”
“皇上,讓人都退下,行麼?”阿妧驀地抬眼,杏眸中已經泛起一層水,眼角紅紅的格外可憐。
趙峋微微頷首,讓周圍服侍的人都離開,阿妧攥了手中的琉璃瓶,突然起角,除去鞋,大膽的邁到了水流中。
雖是這里的水極淺,僅沒過的小,趙峋還是嚇了一跳,忙道:“阿妧,快上來。”
“皇上,是妾騙了您。”阿妧搖了搖頭,著趙峋,淚一顆顆砸下來。“妾并不畏水,妾還學會了泅水。太后說的話沒錯,妾過貴太妃恩惠,也發誓要報答貴太妃的恩——”
若是皇上肯冷待,反而有信心要瞞下去,永不說破,可皇上竟維護。
在宗人司,在永壽宮,皇上都是站在這一邊。
覺得自己心中實在難安。
趙峋顧不得自己擺鞋會被打,眼疾手快的將人抱了上來。
“阿妧,別鉆牛角尖了,朕不在乎這些!”趙峋扶著在一旁的石頭上坐下,拿出帕子替干,毫不介意的蹲拿過的鞋,替重新穿上。他絮叨道:“夜里涼,水里又冷。你小日子要到了,仔細了寒。”
他作輕又堅決,容不得阿妧躲閃。
“阿妧,你知恩圖報,又何錯之有?”趙峋在邊坐下,將的手攏在自己掌中。“你不必被馮太后那套歪理嚇到,你哪怕替貴太妃鳴不平,針對的是太后又不是朕,你跟朕也算是同仇敵愾了。”
“朕只記得,你肯為了朕忍毒發之痛,一再保護珠珠,咱們還有了琛兒。”趙峋聲道:“阿妧,咱們是一家人。”
阿妧淚流滿面的看著趙峋。
“怎麼,昭貴妃如今不喜歡螢火蟲了?”趙峋替拭去淚珠,撿起了從手中落的琉璃瓶,微微笑道:“這兩只看起來確實了些,朕再替你捉些去好不好?”
不等阿妧說話,趙峋已經起。
墨藍的夜中,月被碎,散落進水池中,飛舞的螢火蟲映著粼粼水波,一切如夢似幻。
一道拔如竹的影走了進去,竟意外的和諧。
他棱角分明的側臉融了月中,清朗英俊,令人心。他抿著角,神專注又認真,仿佛在做一件極重要的事。
捉螢火蟲對他來說并不算難,只是有些生疏了。他修長的指尖捕捉到一團螢火,被他小心翼翼的放琉璃瓶中。
趙峋并沒有貪多,在心中默數了一遍個數,拿著瓶子走了回來。
“昭貴妃看看,夠了麼?”他遞到了阿妧手中,雖是沒明說,眼中那點期待和嘚瑟卻是沒藏的。
一只、兩只、三只……九只?
阿妧再次確認了一次,琉璃瓶中螢火蟲的數量。
長長久久。
原來他還記得。
阿妧出神的著他,眼角潤的厲害。
兩人間發生了許多事,彼此互有試探、利用,可最終這個人還肯放下段、花心思哄……
或許,他們還能試一試?
“皇上,剛剛好。”阿妧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也還記得。
趙峋彎了彎角,讓阿妧站在了石頭上,自己蹲,讓趴在自己背上。“走罷,既是已經夠了,咱們回去。”
阿妧有些遲疑,趙峋催促道:“若是讓別人看見,朕多沒面子。”
說著,趁阿妧不備,他作麻利的將阿妧背到了上,阿妧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一手拿著琉璃瓶,一手環住了他的脖子。
“果真又輕了,這些日子沒好好用膳罷?”趙峋神坦然的背著,步伐不疾不徐,聲道:“琛兒倒是長勢白胖喜人。”
阿妧聽他這樣說兒子,下意識的提醒道:“皇上,琛兒可是您兒子!”
“今兒就別回去了,留在清涼苑罷。”趙峋背著阿妧走近寢殿,早有宮人掀起簾子,阿妧紅著臉默默點頭。“琛兒有娘,也不能日日追著你。”
阿妧這才意識到趙峋看不見點頭,忙輕輕應了一聲。
背著阿妧對于趙峋來說不算負擔,只是當他把阿妧在床上放下時,沒算計好架子床的高度,阿妧后腦勺一下子磕了上去。
“阿妧!”趙峋好心辦壞事,把放下后,慌忙就要散了的頭發去看。“有沒有傷到哪里?”
說著,他還一疊聲的讓崔海青去請太醫。
“皇上,不必了。”阿妧忙拉住了他,嗔道:“難道您要讓太醫院都知道這事麼!”
阿妧自己將長發散開,暗自吸了口氣,展示給趙峋看:“有發鬢擋著,一點兒都不疼。”
雖是沒有紅腫,可確實還有點疼的。
“是朕不好。”趙峋小心替了,懊惱的道:“要不還是涂點藥膏罷?”
阿妧搖了搖頭,小聲道:“真不疼,妾困了,還是早些歇息罷。”
這些日子阿妧心力憔悴,趙峋想到此,便沒有堅持。
兩人沐浴更回來,放下床帳,趙峋將人緩緩帶自己懷中。
“早些睡罷。”趙峋親了親的額角,溫聲道:“朕陪著你。”
阿妧輕輕點頭,主依偎了過去。
是真的累了,這些日子寢食難安,驟然松了心神,很快睡著了。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耳邊有人。
“阿妧,醒醒——”趙峋的聲音著些焦急,將給喚醒了。
茫然的睜開了眼。
“阿妧,你發熱了。”趙峋有些自責道。
說起來怪他,阿妧下了水后,他就該立刻帶回來,而不是再去捉什麼螢火蟲。阿妧這幾日子弱,了涼這才發熱。
阿妧這才覺得自己渾熱氣騰騰的,頭格外昏沉,上酸無力。
來給阿妧開藥的是隗秋平,他今夜值守太醫院,被人匆匆到了清涼苑。
見皇上待昭貴妃似還是一如既往的寵,他也松了口氣,看來那件事并沒影響到昭貴妃。
他診脈后就很快退下去煎藥,皇上親自給昭貴妃用冷水投了布巾,搭在額頭上退熱。
湯藥煎好后,隗秋平給了朱蕊送來,他則是退到了偏殿。
“阿妧,把藥喝了。”趙峋扶著阿妧坐起來,給披了件斗篷,嚴嚴實實的捂好,才把藥碗遞到了面前。
隗秋平亦是知道怕苦,這次開藥特意選了味甘的藥材,故此喝起來倒還能忍。
“娘娘,漱漱口。”青蘭端了溫水遞給阿妧,阿妧漱口后,重新靠回了大迎枕上。
趙峋掌心藏著的糖,一時沒了用武之地。
“皇上,妾這里有青蘭們就夠了。”阿妧低低的咳嗽了兩聲,才道:“您還是換間屋子,妾別把病氣過給您。”
趙峋溫聲道:“朕強健,不妨事的。緩緩就睡罷,醒來就能退熱了。”
見勸不趙峋,阿妧乖乖點了點頭,順從的解了斗篷躺好。
湯藥中有安神的分,阿妧很快閉眼睡了過去。
等得安穩后,趙峋吩咐青蘭等人好生照看,自己則是去了偏殿,讓隗秋平過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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