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附院這次組織醫療隊, 是為了響應醫學會和相關部門“送醫下鄉”的號召,同時參與此項任務的還有省醫院等多家三甲醫院,一附院對點負責的是遠在兩百多公里外的嵐縣。
嵐縣是今年剛貧摘帽的貧困縣,下轄六個鎮, 人口十余萬, 其中大部分青壯年都已外出打工謀生, 留守的多是婦兒和老人。
“這基層醫療啊,年年都說加大財政投力度, 但很難的……”左云這時候嘆嘆氣, 了一眼車窗外漸漸陌生的風景,“技力量上不去,尤其是缺乏人才,不說別的, 之前我下鄉去的一個縣醫院, 行政科室只有一個會用電腦的年輕人, 至于其他青年醫生……能走的都走了……”
“主要是你家要不是在那兒的,辛辛苦苦讀到研究生和博士,去那圖什麼, 又不能像三甲醫院那樣學到更多高尖的技, 出去學習、接前沿的機會也沒人多, 溫水煮青蛙,工資也沒人多,誰樂意?”劉殷殷剝了顆話梅糖含著,語氣含糊。
蘇盈袖聽到這里,從手機里抬頭,問:“不是說很多地方人才引進,給年薪幾十萬, 還給房,住夠幾年房子就是你的了嗎?”
“你傻啊,那得地方有錢才能給啊,而且那種人才引進,引的是高學歷學科帶頭人,可你科室又不是靠學科帶頭人就能干活的,你想咱們科,唐主任一個,沒有咱們,桿司令有三頭六臂?說到底,還是要提高青年醫生的待遇,把人給留下來。”劉殷殷說著,笑了聲。
又嘆口氣,“但像嵐縣這種貧困地區,就難了。”
聽到說的這句話,另一個同事也加話題道:“不過有一點,我們可能也比不上基層,你就說喝農藥這個,三甲醫院的年輕醫生就不一定能搞定,沒見過,可你要放村里鎮里,還真就……誒,人家見得多。”
“以后慢慢會好的。”劉殷殷笑嘆道。
蘇盈袖點了一下頭,扭頭在車窗上,看到后面跟著的幾輛大車,有兩輛是功能齊全的新型醫療服務車,車被分隔一個個獨立小間,有X機、B超,還有便攜化驗設備,宛若一個移的小型門診部,檢查結果立等可取。
最后一輛車則載滿了要用的各種試劑和藥品,接下來三個月,這四輛車,將穿行在嵐縣六鎮的曲折山路上。
抵達嵐縣人民醫院,已經是下午接近傍晚,縣衛健委和院領導前來迎接,一大隊人馬拉到小禮堂去開了個歡迎會,然后去吃飯,接著回來以后繼續開會,安排工作。
等能在招待所的床上躺下,已經是晚上十點,蘇盈袖盤坐在床邊,看葉菲給發的視頻。
視頻里是許應和一人一貓,站在沙發上要往下跳,結果剛跳到半空,就被許應眼疾手快的一把托住抱回來,它愣了愣,眨眨眼,又再一次起跳,結果又被抓回來。
無論它怎麼跳,都逃不出許應的五指山,它終于有些傻眼了,仰著頭把一只爪子搭在許應的大上,橘黃的后腦勺茸茸的,小小聲撒似的“喵嗚——”一聲。
許應低頭看它,小腦殼,又它一下,“繼續?等你媽媽回來了,咱們去表演給看?”
可是好像已經累了,順著他自己的作就滾在沙發上,小短停在半空中,仰著頭看向鏡頭,滿臉疑。
葉菲它:“大橙子,來這兒!”
蘇盈袖:“……”這是新名字???
“看什麼呢?”同住一屋的劉殷殷這時從浴室出來,見看著手機滿臉是笑,忍不住好奇的上前。
蘇盈袖點開視頻給看,語氣有些得意,“喏,我的貓。”
“哎呀,小小的,好可。”劉殷殷驚訝道,“你什麼時候養的貓,幾個月啦?”
“過年的時候出去玩,撿的。”蘇盈袖想了想,“應該差不多五個月了。”
劉殷殷看完視頻,問:“它大橙子?這是像的。”
“呃這……”蘇盈袖鼻子,“大橙子是許應媽媽新取的名字,它其實。”
劉殷殷愣了一下,“……怎麼都是吃的?”
“取名字的時候許應說肚子了,所以……”蘇盈袖聳聳肩,一攤手,意思是我也沒辦法。
劉殷殷忍不住笑,又催快去洗澡,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了。
第二天早上七點,天才蒙蒙亮,醫療隊的員就已經集合完畢,藥品也已經裝車,一起前往第一個義診的鎮。
與此同時,在一個白水村的村子里,村支書正拿著大喇叭在給村民們講注意事項:“今天是省城的專家下鄉義診,給大家免費檢和看病,鎮里專門派車來拉咱們去,去到那里,咱們要遵守秩序,不要隊,不要大聲喧嘩,不要擁,聽見沒有?”
鎮衛生院不大,只有一幢四層的樓,前面有一片空地,已經在一邊用桌椅和雨傘搭起了臨時看診臺,在雨傘上著白底紅字的“骨科”“心科”字樣,總共十一個科室。
而在臨時看診臺的對面,是兩輛資料服務車,負責檢查和化驗作的同事已經準備就緒。
蘇盈袖和劉殷殷不在外頭,因為婦產科的特殊,不適宜在天場合檢查和討論病,于是轉移到了衛生院里面,單獨兩間辦公室。
看診臺和診室逐漸熱鬧起來,蘇盈袖發現這個村子懷孕的婦還不,有的年紀已經不小,還懷著二胎。
聽們說是:“以前不能多生,現在有政策了,就再生一個,以后家里家外有事,可以兄弟倆一塊兒商量。”
年輕的小媳婦蘇盈袖自然不奇怪,要麼是自己想生的,要麼是老人催的,但好奇,有的已經四十幾歲了,為什麼還要生二胎?
早知道這里和容城不一樣,“再生一個,經濟力大的吧?”
“我們家大閨今年就能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可以幫忙養啊。”躺在檢查床上的婦一邊應,一邊問,“醫生,我這個是兒子不?”
蘇盈袖笑著哦了聲,臉上神未變,“你才14周,還看不清的,而且因為胎兒的位、姿勢等原因,看差的也有,不要想太多,等幾個月生出來自然就知道了。”
看著產檢結束出去的影,蘇盈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兒,為這家的大兒,還沒正式踏社會,家里就給準備了一個包袱,似乎也并沒有考慮過是否愿意接。
好在這樣的人這一天里見到的也沒幾個,婦產科沒有骨科他們這麼忙,到了下午,來檢的村民都回去了,蘇盈袖他們匆匆吃飯,然后開始按照安排表給鎮衛生院的醫生護士講課。
傍晚再顛簸一兩個小時候回到縣人民醫院,給他們各科室的醫生講課,一天工作結束,已經又是夜里十點。
招待所就在醫院旁邊,蘇盈袖和劉殷殷們結伴走著回去,小地方沒什麼夜生活,此時已經萬籟俱寂,只有路燈發出微弱昏黃的。
許應給發信息,說他已經去了京市,過兩天有案子要開庭。
又問在嵐縣住得習不習慣,有沒有什麼缺的,說沒有,只是,“有些累,覺得比在單位上班要累。”
不僅僅是來回奔波讓人疲憊,還有心累,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累。
許應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安到,于是沉默片刻,又說到其他事,都是漫無邊際的小事,一會兒是晚上睡覺會鉆被窩了,一會兒是在京市見到誰了,諸如此類。
明明沒什麼重點也沒什麼意義的話,聽著聽著蘇盈袖倒心里安定了下來,緒也慢慢好轉,不再那麼低落。
到最后,才告訴許應白天遇到的那個中年孕婦,“我就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有沒有考慮過大兒的?”
許應問:“當初你媽媽要生枝枝的時候,你是怎麼想的?”
“……我們家況不太一樣,媽媽怕我多想,是特地問過我,才留下來的。”蘇盈袖小聲道,“但我一開始……其實并不愿意,我覺得……那樣爸爸媽媽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
是后來妹妹的乖巧懂事活潑可,和父母對的一如既往,才讓心的不安被慢慢平。
后來父母前后去世,也承擔了枝枝監護人的責任,可和這戶人家的大兒是不一樣的,因為和枝枝一起長大,很好,所以毫無怨言,可是那個不知名的孩呢?
“人在什麼樣的環境里,眼界就會是什麼樣的,有些人可以看得很遠,未雨綢繆,也有些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鼠目寸。”許應淡淡的道,“這些你都不必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夠了,如果的二胎懷得不妥當而你又沒有及時發現,這才是問題。”
蘇盈袖聞言一愣,隨即失笑,“……是我想多了……多謝你。”
許應笑了聲,聲音很輕,卻直抵心底最深最,垂下眼,腳下是招待所的走廊,運鞋踩在上面發出輕微的聲響。
“我昨天跟你說的……你知道什麼意思了麼?”忽然想起這件事來,有些好奇。
許應沉默一瞬,隨即呵了聲,“你說《詩經》?以后不許這樣捉弄我,要不然……”
他停下來不說了,蘇盈袖愈發好奇,“要不然就怎麼樣?”
電話那頭隨即傳來兩聲輕哼,“……要不然我鬧了啊!”
頓了頓,他又似乎有些委屈,“阿盈,你別欺負我,總扎我心,都快窟窿了。”
蘇盈袖笑得停不下來,“那你快去買一管502給粘上。”
邊說邊笑,把劉殷殷的目都吸引了過來,不住地打量,哎呀,陷的人吶,不知道累的。
蘇盈袖和同事們在嵐縣的工作漸正軌,每天都奔波在義診路上,還要備課講課討論病例,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日,也被他們主放棄,變了進村走訪,因為有些老人因為行不便等原因,可能并沒有搭車過來檢查看診。
醫生們就分批走村進戶,進行徹底的排查,遇到慢支氣管炎急發作的阿婆,發高燒一整天,以為自己就要等死了,卻幸運的等來了醫療隊的醫生。
在城市中很常見的疾病,在偏僻的山村里,因為缺醫藥,普通的病有可能演變重癥,甚至只能在家等死,這是蘇盈袖他們希改善的現狀。
蘇盈袖離開容城一個多月,許應在京市待了大半個月,期間開過一次庭,不出意外的勝訴,然后又接到委托人介紹的另一樁案子——從某著名選秀節目出來的新生代歌手,因不能忍公司對自己的嚴控制,不堪重負之下想要解約,卻面臨著一個巨大的困難。
許應調查后得知,這檔選秀節目是有劇本的,在節目開始之初就安排好了各派選手的命運,素人選手里,有潛力的在一開始就被經紀公司撿走了,這次的委托人就是其中之一。
為了能火,他簽下了一份合約,雖然這份合約本沒有規定公司有什麼義務,但卻讓他一夜之間從普通人火到家喻戶曉的選秀總冠軍,功出道。
但同時也生活在了公司的嚴監控之下,食住行全面掌控,連住都是有公司攝像頭的宿舍,還不能參加公司以外的任何活,說白了,就是把他當賺錢工,打工仔。
失去自由才知道自由的可貴,所以他出現在許應的面前,“我想解約,不惜一切代價。”
“經濟合同不是勞務合同,它是復合型合同,我看了一下,你這份合同里大部分都是有效條款,真到了法院,公司沒有明顯違約的況下,法院很可能判你承擔違約責任的。”許應聽完他的解釋后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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