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前,汪先生只派人來了一次長興侯府, 送了賬冊過來, 賭坊的賬, 是按殷紅豆的記賬習慣寫的,便也不怕旁人能看懂。
傅慎時收了賬冊,略看了個大概, 殷紅豆也在旁邊看著。
年里賭坊生意非常好,分坊因為總坊的名聲很大,收益穩步上升, 兩個坊加起來, 傅慎時手里能用的現銀, 已經有幾萬兩。
傅慎時看賬的時候,倒是平靜, 殷紅豆比他笑得更開心,問他:“六爺, 咱們還去莊子上嗎?”
“去。”
殷紅豆想起傅慎時的親事, 便道:“夫人那邊……”
“這不用你心。去收拾東西, 同廖媽媽說一聲, 明日就走。”
廖媽媽不在院子里,殷紅豆自己輕易不會出院子,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廖媽媽,三太太的丫鬟來傳話, 說三爺擇日要離京, 請傅慎時過去小聚。
三太太院子里的丫鬟來請, 傅慎時肯定要去的,他殷紅豆從庫房里挑選了一套文房四寶,又取了一千兩銀子出來,一道去了傅三和三太太的院里。
三太太和傅三在上房的明間里已經搬出了一張圓桌,夫妻兩個正坐在次間里說話,他們沒有請旁人,只請了傅慎時一個人過來。
殷紅豆跟去的時候,有些詫異,這傅三爺倒是不怕人說,連傅慎明都沒請,只請了傅慎時過來。
跟在傅慎時旁邊,垂首而立。
三太太子活潑,跟傅三有說有笑,見傅慎時來了,便斂了小兒家的樣子,起笑道:“我去瞧瞧廚房里的菜好了沒有。”
男人跟男人說話,人在場總是不好的,三太太很知趣,傅慎時一來,就借口走了。
傅三穿著綢緞面的夾棉直裰,靠著迎枕,手臂枕在后腦勺上,一蹬在羅漢床上,他量很高,也很長,他自小著錦玉食長大,但不知道是不是從杭州了磨礪,他眉宇之間帶有一子氣,眼神也有些銳利,他揚一笑,盡顯貴家公子的風流態度。
殷紅豆余看了一眼,就趕收回目,平心而論,大房的四個兄弟都長的很好看,傅慎明溫潤卻不失威嚴,傅三貴氣風流,傅慎時冷傲深沉,就連最小的盼哥兒也很清俊可。
傅三在傅慎時面前很放松,他都沒放下來,只往后挪了挪,笑道:“老六,我還以為你不來的。”
傅慎時示意殷紅豆將東西送上去,道:“給三哥踐行,怎麼不來?”
殷紅豆將一個大盒子裝起來的文房四寶放在炕桌上,銀票也在里邊兒。
傅三沒有當傅慎時的面看,只問他:“我聽大哥說,你經營了幾間鋪子,鋪子怎麼樣?生意好不好?”
“很好。”
傅三“嗯”了一聲,沉默了許久,突然就問:“老六,你可有什麼打算?”
傅慎時抬眉,反問道:“什麼打算?”
傅三道:“要不等你婚之后,跟著我去杭州瞧一瞧?家之后就要立業,總不能一直在家不見人不是麼?”
傅慎時搖了一下頭,道:“罷了,三哥去,是帶著份去的,我去算什麼?”
傅三有六品職,不是白,否則杭州的人也難得服他,傅慎時是個殘廢,謀不了職。
傅三微抿一條直線,便也沒再強求。
蘇氏挑簾子進來,道:“三爺,六弟,出來用膳罷。”
時硯推著傅慎時出去,殷紅豆跟在后邊,傅三也從羅漢床上起來,用手背掃平了擺,大步跟著出去。
幾個丫鬟一道提著食盒進來,擺上桌子的有紅燒兔子、燒等,看樣子都是傅三從圍場上打來的獵。
傅三笑問三太太:“我打回來的東西都上桌了?”
三太太面帶笑答道:“難得六弟過來,大廚房的菜也沒有什麼好吃的,現的好食材也就這些了。不過也沒有都上桌啦,你打的六只兔子,四只,哪里吃的完。”
大的鹿一類的,傅三都送給了老夫人和秦氏,三太太留下來的,只有野兔野。
殷紅豆注意力卻停留在“六只兔子”上,傅慎時帶回來的兔子有六只,在圍場上,三太太和丫鬟們討論出來的結果,分明是“傅三五只,傅六六只”,方素月也說的是傅三打了五只。
現在三太太怎麼說三爺打了六只?難道三太太的丫鬟和方素月都說錯了?
菜還沒沒上齊,三太太繼續同傅三道:“說起打獵的那天,我耳墜子掉了,還是方小娘子替我撿的呢。”
傅三問:“就是我送你的碧璽耳墜?”
三太太面微紅地點點頭,有點兒自責。
傅三忙攬著的肩膀,安道:“丟了就丟了,我再給你帶幾對回來便是。”
三太太嗔道:“難怪母親說你是敗家子呢。”又笑著夸贊說:“你別看方小娘子溫溫不說話,真是個細心周到的人,那天我站在樹下看你和六弟比賽的時候,我以為你打了六只兔子,你一拿回來的確有六只,我還以為我數對了,要扣兩個丫鬟月例銀子呢,誰知道你說這一只是最后白撿來的!我只好賞了們一人一兩銀子。”
傅三哈哈一笑,道:“怎麼丫鬟和方姑娘都數對了,你數錯了?”
三太太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還不是六弟打的太彩了,我一時看出神,估著就是那時候看掉了一只。”
殷紅豆睫微,方小娘子看著不說話,卻有一顆玲瓏心。
菜一一上齊,三人再不說話。
吃過了飯,傅慎時便辭了傅三和三太太。
三太太吩咐了丫鬟收拾桌面,便挽著傅三的手往次間里走,夫妻二人比肩而行,親昵恩。
傅三一邊打開傅慎時送來的木盒子,一邊同三太太道:“等我走后,你尋個由頭,送一千兩銀票到老六那里去,他要娶親,使銀子的地方多著。他這些年雖然沒怎麼花錢,不過婚這樣的大事,只怕他攢下來的例銀還是不……”
他話沒說完,就打住了,三太太問道:“怎麼了?”
傅三抿了抿,眼神復雜,道:“你來看看。”
三太太一看,文房四寶的盒子里放著厚厚的一疊銀票,拿出來一數,打趣道:“你們兄弟兩個真是一條心,六弟也給了你一千兩呢!”
傅三輕嘆一聲,道:“我那邊雖難,也不缺銀子,罷了,你先留著吧,再送回去反倒傷他的心,等他娶了方姑娘,你再雙倍送過去,當是咱們夫妻兩個的心意。”
三太太嫁妝厚,傅三每年從長興侯府公中支取的例銀也有一千多兩,還不算他其他的進項,三太太還不至于舍不得這些錢,收好了銀票,大大方方地道:“這些事兒還用你說嗎?我心里有主意的。”
夫妻二人離別在即,這廂傅三橫抱著妻子往屋子里去,傅慎時與殷紅豆正好路過了傅二的院子。
殷紅豆每次路過這里,都會想起傅二將拖到小過道子里的畫面,低著頭,小臉繃得的。
傅慎時瞥了一眼,牽起了殷紅豆的手,的手在任何時候都很暖和,這會子卻有些涼,他的拇指輕輕了的手背,有安之意。
殷紅豆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掙開,傅慎時早料到會這樣,掌心加重了力氣,將的手牢牢地握在掌心里。
安靜的甬道,四下無人,殷紅豆低著頭,不敢再有大作,更不好意思說話。
傅二院子大門正好開了,紫晴拿著一個案盤從里邊出來,殷紅豆這時候才順利逃傅慎時的錮。
紫晴從院子里出來,先是愣了一下,盯了殷紅豆好一會兒,隨后緩緩地走過來,朝傅六行禮。
殷紅豆也打量著紫晴,紫晴這幾個月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一臉疲倦之,面發黃,眼睛下面烏青一片,暗沉,很是顯老。
傅慎時也就嫌惡地看了紫晴一眼,便繼續朝前看,時硯識趣地推著他往重霄院去。
殷紅豆臨走前深深瞧了瞧紫晴,跟著傅慎時去莊子上,應該人盡皆知,二老爺不可能不知道這事,他難道還會再拿不可能的事去難為紫晴?正常人都不會吧。傅二也斷了手,一直沒有回來,沒有辦法為難紫晴。
紫晴一向得潘氏的重視,今兒還能去二太太院子里送東西,說明沒有失寵,又會為了什麼事變那樣?
殷紅豆幾個月不在長興侯府,當然想不明白,眼下擔心的是,紫晴不會發神經去秦氏跟前說和傅慎時天化日之下牽手的事兒吧。
希是杞人憂天,畢竟時隔這麼久,二老爺無論如何都該歇了心思,和紫晴的恩怨也該暫且結束了。
殷紅豆跟著傅慎時回到了重霄院,正好廖媽媽在,便告訴了廖媽媽傅六要啟程回莊子的事兒,廖媽媽自然要稟了秦氏。
秦氏出了年就開始上心傅慎時的婚事,眼見著傅六雙大好,哪里肯放他走。
知道廖媽媽勸說不住傅慎時,便打發了廖媽媽先回去,準備換件裳,親自去一趟重霄院。
秦氏裳還沒換好,就聽說潘氏的丫鬟紫晴來了,要稟一件與傅慎時和紅豆有關的事兒。秦氏一聽到傅慎時和紅豆的名字放一塊兒就頭疼,當即便語氣不善地道:“進來。”
紫晴進了院子,將自己所見所聞,添油加醋的說了,道:“奴婢瞧得清清楚楚,紅豆死死地攥著六爺的手,要不是瞧見了人來,本不肯松開。”
秦氏大為火,用銀子打發了紫晴,立刻領著人去了重霄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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