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先前，白樘人速去世子府上，只為相請趙黼跟云鬟來刑部。

原來因他經過重重偵訊查探，疑心盧離是模仿“鴛鴦殺”的兇嫌，又想起云鬟曾說“記得兇手的聲音”，故而想云鬟過來，他暗中安排，讓聽一聽盧離的聲音，看是否為真。

誰知那前去請人的侍衛回來后，卻道：“大人，事有蹊蹺。”

白樘忙問何故，那侍衛便道：“小人前往世子府，按照大人所說要面見世子，誰知世子見了我，劈面便問是不是刑部的人傳了哥兒去，小人聽這話有疑，自把大人的話轉述了一遍，世子變了臉，口中喃喃只說什麼‘不好’，當下也不再理會小人，竟徑直出門，不知所蹤了。”

白樘聞言微驚：“你可仔細打聽過到底發生何事了？”

侍衛道：“我出來后，在門上打聽過，聽那些小廝們說，原先王妃在宴請沈相家的兩位姑娘，后來傳世子去見的……便是在那會子，外頭有個捕快前來，說是府衙要送一封信給世子邊兒的哥兒，那些人不敢怠慢，只得替他送進去了，不多時候哥兒就出來，隨著那人去了。”

白樘忽地覺著上微冷：“府衙……的捕快？”

侍衛道：“打聽的極明白，的確是府衙的人，至于什麼就不知道了。”

雖說不知，可白樘心中卻地猜到了那人是誰。

白樘本要吩咐底下行事，復一想，便道：“多帶幾個人，即刻去府衙，查看哥兒是否再那里，再查盧捕快又在何。”

他自個兒卻又起往外，一邊兒備馬。底下人問道：“侍郎要去哪里？”

白樘道：“去晏王世子府。”

正疾步如飛地往外而行，迎面卻見也有人匆匆忙忙地來了，竟正是清輝跟蔣勛阿澤三個。

白樘只當他又是來打聽案子的，便道：“我有急事，回頭說話。”

不料清輝忙攔住他：“父親稍等，我也有急事！”

且說此前早些，沈舒窈跟沈妙英兩人，乘車前往世子府。

兩個人同乘著一輛垂纓翠蓋的八寶車，沈妙英因見沈舒窈著一鵝黃的襦衫，也仍只是淡掃蛾眉，輕點朱。

那烏云般發端簪著兩朵珠釵，腕上一枚水翡翠手鐲，打扮的甚是素凈，卻越發顯得氣質溫婉，容貌端麗。

沈妙英便嘖嘖說道：“今兒是王妃相請，姐姐如何越發不事裝扮起來了？倒是顯得我格外俗氣。”

今兒著一襲銀紅的衫，從發端到雙耳，手指腕上，都是一整套的名貴首飾，襯得容麗，整個兒明艷照人。

沈舒窈輕搖著一把舊的牡丹團扇，道：“我哪里是越發怎麼樣，平日里不也是一樣的？如何從你里說出來，就不同了呢。”

沈妙英笑道：“也罷了，橫豎姐姐天生麗質，不管穿什麼、如何打扮，也掩不住的……何況若人家真喜歡，自然也不會計較別的。”

沈舒窈含笑啐道：“又要開始狗里吐不出象牙了麼？什麼喜歡、計較的？”

沈妙英道：“你是真不知，還是跟我裝呢？晏王妃這次請我們去，難道只是喝茶吃飯而已？”

沈舒窈點頭嘆道：“那你說是怎麼樣，又或者是鴻門宴麼？”

沈妙英哼道：“你既然不肯說，我又如何要說出來，我就不信你真兒不知道的，我還偏不說了。”

沈舒窈只是笑著轉開頭去，果然也不跟搭茬，十分沉得住氣。

沈妙英本有些忍不住，怎奈對方淡淡地，到底也不好造次，心里只暗暗稱奇。

又行了會兒，沈妙英便道：“是了，云鬟去了家廟這好些日子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回來，他們家倒也忍心呢。”

沈舒窈見說起這個，才微微點頭：“必然苦了了，幸而素來是那個隨遇而安、喜寡憂的。”

沈妙英有些不忿，因道：“好兒是的修養，可崔侯府也實在是看人下菜碟兒的，因云鬟沒了親娘……就這樣欺負起來，真真兒人看不慣，好端端地孩兒，哪里說送家廟，就送家廟的呢。”

沈舒窈嘆了一聲，眉尖皺起，半晌，才冷笑道：“其實仔細想想，世間如此的事兒多著去呢，常常見的是‘錦上添花’，又哪里多幾個‘雪中送炭’？”

沈妙英見忽然發此嘆，細想了想，便點點頭道：“幸而咱們府這樣的事兒見。至不似崔家做的這樣打眼呢。”

沈舒窈角一挑，又是一抹淡淡地冷笑。

沈妙英卻并未看見，自顧自問道：“姐姐，橫豎這兒沒別人，你何不跟我說句實話？我瞧著晏王妃很是喜歡你，倘若真的看上了你，你可要當世子妃了，你可愿意？”

沈舒窈微微有些臉紅，卻冷道：“一個沒出閣的孩兒，整天‘看上’長，‘看上’短的，你若當世子妃，你且當去。”

沈妙英心里有些不用，賭氣笑道：“這又是怎麼了，難道世子妃不好麼？若世子看上我，我當這世子妃又怎麼樣？難道世子會配不上我麼？”

沈舒窈見狀，方笑道：“好妹妹，我同你玩笑呢，你何必真惱起來。何況，前兒還是你跟我說的，世子為了個戲子，跟恒王世子打鬧，幾乎出了人命……”說到這里，便停了口。

沈妙英目一亮，道：“活該！打得好，我若是個男兒，也早跟恒王世子了手了！竟那樣欺辱人，薛小生唱戲唱得那樣好，卻差點兒被他們糟踐了，我真恨不得我也在場，還要給晏王世子拍手呢！真真兒人痛快。”

沈舒窈本是警示之意，忽地見反而如此雀躍：當真是“夏蟲不能語冰”，只得苦笑停口。

不多時來至世子府，兩人下了車，相見了晏王世子。

們姊妹兩個，自然如兩朵最艷的花兒一般，冉冉而來，似玉明珠。

晏王妃很是歡喜，不得盛款待。

加上沈舒窈談吐文雅，令人如沐春風，沈妙英卻是個快的，又時常說出些令人發噱之語，因此在們兩個的陪伴下，晏王妃竟十足開懷。

將到中午，因安排了飯食，晏王妃親自坐陪，同兩人吃過飯，侍上來獻茶。

王妃才吩咐道：“世子呢？去告訴一聲兒，說沈家的兩個妹妹在此，他來見見妹妹們。”

侍領命而去，沈妙英忍笑，便要同沈舒窈使眼，奈何沈舒窈目不斜視，倒是讓白興頭了一會兒。

頃，外頭果然報說世子來到，沈妙英早留神看去，見那邊兒門簾一，有人走了進來，真真兒好個人，一絳紅團花袍子，越發襯得年哉，如畫中人，雖生得貌，偏偏英武俊朗，令人心折。

沈妙英一時看的怔了，竟目不轉睛，沈舒窈卻仍是靜靜垂眸，一副恭謹自斂之態。

晏王妃見趙黼來了，早暗中留意兩位姑娘如何反應，見是如此，便含笑點頭。

趙黼上前來行了禮，王妃含笑道：“見見你兩位妹妹，舒窈，妙英。”

趙黼回過來，也一一見過，只略點頭而起，兩人站起來，分別道了萬福，才又重坐了。

趙黼因坐在晏王妃的右手邊上，沈妙英跟沈舒窈卻坐在晏王妃左手旁邊，王妃看看趙黼，又打量一眼沈舒窈，真真兒覺著郎才貌，相映生輝，簡直是不可多得。

眾人說了會兒話，不過是你問我答，面上倒也融洽。

沈妙英因甚是待見趙黼，又知道他為了薛小生痛打趙濤，恨不得立刻問他其中詳細，怎奈晏王妃在前，自不敢貿然，便只忍著。

趙黼卻對道：“聽說兩位妹妹都是在儀書院的？”

沈妙英道：“是，世子可念書麼？”

趙黼笑道：“我不喜……”猛然想到云鬟給他扯的那謊，便生生轉了個彎道：“不喜在外頭讀書，只在家里隨意看看罷了。”

沈妙英卻仿佛知曉他的意思，竟道：“聽說世子行伍出，行的都是豪杰英雄之事，自然是不耐煩那些文縐縐的了。”

旁邊沈舒窈皺了皺眉，生怕沈妙英這話說的唐突，王妃心里難免不喜，便帶笑道：“讀書原本也是正經事，古來多名將，也多是博覽群書才能運籌帷幄的，何況世子子通達聰明，只怕私底下也是個讀書破萬卷的，只不過謙遜罷了，咱們又哪里知道呢？”

一番話說得極為聽，晏王妃聽得心曠神怡，暗中合眸念佛不已。

沈妙英嘟了嘟，倒也罷了。

忽然趙黼懶懶地說道：“這倒是未必，我其實素來憊懶，只近來多得了個好書，故而才略看了幾頁書，什麼讀書破萬卷，本不沾邊兒的，也不必往我上強摁。”

這一下，晏王妃收了笑，驚地看他。

沈舒窈臉上也飛紅了，從來自負談吐，誰知如今竟似“馬屁拍到馬上”，又似被人當面打了一記耳。

只有沈妙英“噗嗤”笑了出來，愈發覺著趙黼的子很對自己脾氣了，只是怕損了沈舒窈面，故而強忍著不敢接口。

晏王妃也生恐沈舒窈過不去，便含笑斥趙黼道：“當著妹妹的面兒，又瞎說了呢？”

又安沈舒窈：“他年紀雖然不小了，只因先前總在軍中，我也不曾多約束他，竟慣出這樣口沒遮攔的病兒來，以后若是……總歸是要改得。”

晏王妃又轉頭，特意還說趙黼：“前兒小子說你讀了大學，又說‘修齊家治國’等話，今兒你卻偏來這樣說，是要氣我麼？快向你妹妹賠禮！”

晏王妃本是要竭力安拉攏兩個人，趙黼聽了，慢吞吞地站起。

沈舒窈瞥見如此，又聽王妃一片維護之意，便帶笑輕聲道：“不礙事，世子不過心直口快罷了，我并未放在心上，王妃不必如此，我怎麼擔當得起。”

晏王妃見果然識大，才要夸贊。

不料趙黼笑看過去，因著沈舒窈道：“妹妹自然不把這些放在心上呢。”

沈舒窈見他仿佛有弦外之音，不由也有些疑。

四目相對，趙黼忽然沉聲說道：“世子的子差，涵養亦不佳，在外為戲子爭風，蓄孌，何況晏王始終被太子不喜，若跟了他，竟是百害無一利的。”

沈舒窈聽了這幾句，通巨震，如被雷擊一般，臉上更是紅，有些駭然地著趙黼，任憑再如何擅談吐應對，此刻竟說不出話來，只顧發抖。

趙黼說罷，淡淡負手，眼底出幾分冷意來，道：“這些，才是沈姑娘放在心上的吧。”

晏王妃本以為兩個人要互相致歉，自然更好，不想趙黼說出這樣沒頭沒腦的話來，因怔怔問：“黼兒，你在說什麼？”

忽然沈舒窈站起來，聲道：“還請王妃恕罪，我忽然有些不適，告退了。”說著，便退后兩步，竟自出門去了！

王妃急得起，連了兩聲，沈舒窈卻頭也不回地，徑直去了。

后沈妙英也不知所措，雖然有些猜到趙黼那兩句話從何而來，但又不敢相信，見沈舒窈去了，總算醒過神兒，忙也起：“王妃，我也告退了。”行了禮，也匆匆追了出去。

晏王妃拉不住這個，也攔不住那個，好端端一場歡天喜地的宴會，竟忽然風流云散似的。

晏王妃起凝，忽地反應過來，便回頭瞪向趙黼：“你方才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呢？”

趙黼垂了眼皮，卻笑道：“母妃別著急了，也更加不必為此生惱。”

晏王妃頓足道：“我如何能不著急？明明好端端地……你、你為何竟胡說起來，惹惱了沈姑娘……”

趙黼見果然急得這樣，才嘆了口氣，道：“母妃，你如何還不明白？人家看不上我呢。”

晏王妃愣了愣：“你、你說什麼？”

只說趙黼離開晏王妃上房，一路往外而行，此刻沈家姊妹早就出府去了，趙黼在庭院里站了會兒，仰頭看著天際流云，變幻莫測。

半晌，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又舒展手臂，將子略松快了一下兒，才出外。

誰知還未出門，就聽門口上有些吵嚷，趙黼歪頭看去，竟見是靈雨在門口，被兩個嬤嬤們攔著，不許往闖。

靈雨正求：“真個兒有急事要見世子……”

趙黼眼神微變，忙快步至前：“我在這兒，怎麼了？”

靈雨忙行禮：“我是來跟世子說聲兒，哥兒出府去了。”

趙黼大驚：“你說什麼！”

靈雨道：“前兒門上送了一封信來，哥兒看了，不知怎麼竟落了淚，口里了聲‘姨母’，還有什麼“泰”的，就來找世子，誰知……誰知他們說，世子在里頭陪客，不能被人打擾……”

趙黼心頭發冷：“什麼人出去的？”

靈雨道：“約聽聞是名公差，到底如何尚不清楚。”

趙黼聽說是公差，稍微松了口氣，卻仍地心里不踏實，又略問幾句，便要到門上再看詳細。

誰知還沒出二門，外頭又有人來，報說：“刑部白侍郎派了人來，說要面見世子有要事。”

趙黼聽說是刑部，心越加惴惴：“難道來的不是刑部的人？”本來只想找云鬟，無心見別人的，當下只得快步出來相見。

刑部那人就把白樘的話轉述了一遍，趙黼心怦怦跳，懷著一期冀：“除了你，白侍郎還派了其他人不曾？”

那人莫名：“只我一個，何曾派過別人？”

趙黼變了臉，竟撇開人，如風一樣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