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趙黼正“搖卦”似的念著云鬟的名兒,察覺有人靠近,心中又驚又喜。
忙睜眼看時,卻見一張臉正在面前,雙眼狐疑地覷著自己。
滿懷喜悅陡然涼了,趙黼呸道:“不聲不響地是在做什麼?扮鬼嚇人?”
原來來者竟正是張振,因笑道:“我倒是想問殿下,你方才在馬背上搖頭晃腦,喃喃有詞,看著中邪似的,是怎麼樣?我是擔心才過來打量的,反怪我呢。”
趙黼哼了聲,懶怠理他。
兩人并轡而行,張振打量他兩眼,道:“遼人在蘭劍山下離奇死的事,殿下可聽說了?”
趙黼道:“聽說了,只死了一個人而已,不足提。”
張振笑道:“聽說此案給刑部置了,那些遼人還嚷嚷說是禮部的人弄死的呢。”
趙黼冷笑道:“他們也能的出口,這跟著來的都是一幫好手,我們要去弄死,還得費些力氣,若是輕易就給禮部的人弄死的,那還哪里用得著我們拼死拼活?也不知他們是太看不起自個兒了,還是太看得起那些文了。”
張振道:“殿下果然不愧是殿下,說的如此有理。我竟無言以對。”
趙黼斜睨道:“無事獻殷勤,非即盜,你來做什麼?”
趙黼本是隨口戲謔的話,卻見張振臉有些細微地忸怩,趙黼驚訝:“你真的有事?”
張振只得訕笑道:“也并不是什麼大事。”
趙黼見他如此反常,便催問。
張振只得說道:“殿下可還記得沈相爺家的妙英小姐麼?”
趙黼啞然且意外:“這是自然,無緣無故提做什麼?”
張振道:“父親近來同我說……有意要同沈家的孩子……聯姻。”
趙黼先是微驚,繼而蹙眉,卻不答話。
張振道:“我先前有所耳聞,當初太子妃有意選沈家的孩兒……如今有一個已經是靜王妃了,這一位又是嫡出的小姐,且殿下你還未曾親呢,故而我來問一問你的意思。”
趙黼道:“你問我做什麼?難道問我娶不娶沈妙英?”
張振眨了眨眼。
趙黼笑道:“若是如此,你且放心,我從來沒打過這個主意。”
張振又一聲咳嗽,低聲道:“殿下,我多一句,你如今份不同以往了,且也的確是時候該娶妻生子,這才有利于承繼江山社稷……你若是娶了沈家的孩子,自然大有裨益。”
趙黼擺擺手道:“不娶不娶,你娶就娶去,不要啰嗦。”
張振點了點頭:“不過,若不是妙英小姐,是別的什麼門當戶對的,倒也使得……”屢屢眼波晃。
趙黼這才回過味來,轉頭看他道:“敢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來問我沈妙英的?”
張振肅然道:“我只是一心一意為了殿下著想而已。”
趙黼道:“去你的!沈妙英我不要,你那妹子我卻也無福消,你要麼自己留著,要麼就……”趙黼頓了一頓,說道:“可繁總不會還是那樣死不改?”
張振嘆息:“卻也有些異樣。”
趙黼問道:“怎麼異樣了?”
張振道:“先前你匆忙離京,妹子竟也并沒格外顯出憂心的意思,后來王爺被冊封太子,也并未格外喜歡……先前連去你們府里恭賀,也有些懶懶的,不似先前一樣雀躍。”
趙黼笑道:“妙,小丫頭是不是終于懂了。”
張振道:“什麼懂了?”
趙黼道:“自然是學會惦記該惦記的人了。”
張振眉頭皺蹙,趙黼道:“我勸你還是別替心,也別配鴛鴦,你若真為好,只去問問的心意到底如何,便知道了。”
別了張振,趙黼看看時候,便又轉往鎮司,點卯批文,不在話下。
正專心理事,外間一名緹騎來到,躬道:“殿下,有要事相報。”
趙黼聽罷,早跳起來,且走且命備馬。
且說先前,審問了兩邊兒的人后,白樘推演案發之時的種種形,又加上季陶然的驗尸尸格,認定了兇是遼人常用的彎刀,便推斷兇手是睿親王的人。
可睿親王不肯輕易承認,反而質疑。
是夜,白樘查看此案相關的種種記載,又把季陶然所呈的尸格看了許久,忽然想到了一點細微關鍵之。
次日早上,白樘便派人去請睿親王、以及當日案發之時的那些遼人護衛將等,竟又重回到了蘭劍山下的湖邊兒。
睿親王淡淡道:“尚書這是何意?我今日在醉紅樓定了午時一刻的桌兒呢,尚書最好在此之前便完事妥當。”
白樘掃他一眼,又看他后的那幾個遼人,便把那日跟睿親王的推論當眾說出。
這些遼人聽了,神各異,有的惱怒,有的驚疑,吵嚷道:“胡說,我們怎麼會自己人殺自己人?”
白樘后跟著的,除了巽風離火,阿澤浮生,還有季陶然跟云鬟兩人,見遼人敢如此無禮,他們自然也暗自不忿。
白樘卻并不在意,只道:“不必著急,我有一事想問。”
睿親王抬手制止了眾人的鼓噪,卻聽白樘道:“各位進京,隨帶幾件兵?”
一員遼將道:“我們雖然日夜兵不離,但是因為是來議和,不是來打仗的,所以并沒有帶大兵,只是每個人一把匕首防罷了,前日獵用的弓箭還是跟你們要的呢。”
白樘道:“那麼各位的匕首,現在可都在麼?”
此刻云鬟打量在場眾人,卻早看見有一人驀地低頭,抬手了腰間,竟面憂慮之。
其他人卻笑道:“當然是隨帶著的,如何,難道要見識麼?”不等吩咐,彼此相視,竟齊齊地拔刀出鞘!
只見十幾把如同彎月的鋒利匕首,在日影下寒耀耀,這些人又都目兇地盯著白樘,自然是想要用這陣仗,將眼前的舜人嚇倒。
可讓所有遼人意外的是,雖然他們是趁其不備突然亮刀,然而對面的白樘巽風……乃至云鬟季陶然等,卻都無于衷,只季陶然挑了挑眉而已。
眾遼人略覺失,這架勢就仿佛這邊兒做盡姿態,自以為天下無敵,在對方眼中,卻顯然不值一提。
睿親王道:“尚書可看見了,我們的護兵都在。”
遼人們哂笑了會兒,自又將彎刀重新送回鞘中。
卻聽得一人道:“且慢。”
出聲的卻是云鬟,竟指著中間的一名遼人道:“請這位將軍,借彎刀一觀。”
那被點中的遼人略有些變,卻道:“我、為何要聽你的?”
睿親王看看云鬟,又回頭看了眼,道:“耶律単,把你的兵給這位大人看看。”
耶律単不敢抗命,這才重又拔出彎刀。
云鬟只略微掃了一眼,便對白樘道:“大人,就是他了。”
睿親王聽說的古怪,不等白樘開口,道:“耶律単,把你的兵給我看看。”
耶律単聞言,越發出幾分忐忑之,雙手將彎刀呈上,睿親王舉手要拿,他邊另一名侍衛道:“親王且慢!”
睿親王一愣,那人將匕首接過去,翻來覆去看了片刻,竟道:“這不是你原來的那柄,這是假的!親王請看。”轉將匕首遞給睿親王。
睿親王接過來一看,即刻看出端倪。
原來這幾個隨侍將的匕首,都是遼國軍中配發之,故而所有刻花形等大小一致,只是眾人隨著自己喜好,在把手之上有的自行雕刻名字,有的墜上些骨雕等罷了。
可是此刻耶律単手中所拿的這柄,大小雖則一樣,但是細看起來,把手上的花紋不同,且彎刀刀鋒也不似他們原先配發的那樣鋒利致罷了。
睿親王也喝道:“耶律単,你原來的那柄彎刀呢?”
耶律単見被發現,只得說道:“殿下,我那柄彎刀……昨日發現不見了,因找不到,只得先去買了這一把。”
睿親王眼中出狐疑之,看一眼白樘道:“什麼時候不見的,總不會,是在蕭忠死后不見的?”
耶律単臉發白,終于答道:“是。”
睿親王側的那些遼將原本還一臉猜疑,聽了這句,又想起先前白樘所言以及他們所做的,頓時也都有些反應過來,一個個看向耶律単,有格外急躁的已經跳起來:“你說什麼!”
耶律単道:“我說的是實話,那會兒因蕭忠出事,我跟著下水相救,還沒顧得上穿,彎刀等自也放在岸上,誰知等拖了蕭忠上來,卻發現匕首不見了,我只當是先前著急救人的時候,不留神掉到哪里……四細細地找了一頓并沒找到,因當時事急,才未曾聲張……”
正在此刻,白樘道:“殿下。”
睿親王跟眾人一塊兒回頭,白樘卻仍是淡然不驚的神,轉頭看向湖面,道:“昨日我又將案發之時的形推演了一遍,倘若兇手真的是殿下的隨,是在借口救援的時候的手,那麼,因當時還有其他人跟隨,他定然只來得及殺人,絕不會再膽大到將兇也又重新帶回上,免得給人看出異樣來。”
睿親王道:“你是說,他把兇……”也隨著看向水面,“扔在了這湖里?”
兩人說完,眾人更是變。白樘道:“只人去找一找,就知道端地。”
原來他來的時候,已經喚了一隊水兵來,此刻紛紛地下水,就按照昨日眾人所指示的方向,在底下尋起來。
如此,不到兩刻鐘,有一名水兵浮出水面,手中果然握著一把匕首,道:“找到了!”
雖然隔得遠,然而那匕首的在太之下,竟極其耀眼,眾遼人走前一步,回頭又看向耶律単,卻見他倒退兩步,目中出些許慌,忽然道:“必然是那些舜人趁著我救人之時拿了去,然后不知如何就扔在了水里……這是栽贓陷害,殿下,請為我做主!”
白樘道:“方才你說匕首是何時不見了的?”
耶律単道:“是我救人回來,發現不見了。”
白樘道:“那就是說,原先一直都在。”
耶律単道:“不錯。”
白樘道:“因你們不喜禮部員隨同,故而他們一直都跟你們隔著有一段距離,縱然是發現湖中幕,他們也都只是站在十數步開外,如何就能拿了?且你說你上來后仔細找了一番,并沒找見。而且我趕到之后,也立刻將劉侍郎等眾人帶回了刑部,因此他們竟不曾踏足湖泊邊沿半步,又如何能拿走你的匕首?”
這一句句,說的耶律単啞口無言。
睿親王雖有心護短,此刻卻也有些說不上來,忽然有一名胖將出列,揪住耶律単,一拳便打了過去,道:“擺明了是你拿彎刀趁機殺死了蕭忠,不然還有誰?”
也有一個說道:“原先因為耶律単賭輸了賴賬,蕭忠打了他一頓,一定是因為這個記恨了蕭忠,可怎麼就要殺了他!你這無恥卑鄙小人!”
耶律単先是被打了兩拳,后又被人圍著喝罵,正有些驚慌分辯,不知怎麼,忽然說:“不是我,不是我!”廝打中,力將那矮胖漢子推開,順勢竟將他腰間的彎刀拔了出來!
睿親王罵道:“耶律単,你做什麼!”
耶律単揮了揮手中彎刀:“殿下,真的不是我!有人栽贓……陷害我,我并沒有殺蕭忠。”又要挾其他人道:“別過來!”
正窮途末路,耶律単眼前一晃,只覺如一陣風過,同時腹部被狠狠擊中,疼的整個人倒飛跌了出去,捂著肚子,彎刀卻早落在地上。
這些遼人本來正驚怒加,只見有道人影閃電似的掠過,下一刻,耶律単便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