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炸飛的碎片四散，雖無法波及此，但氣浪鼓，卷的樹搖葉，熱風撲面，也是灼熱嚇人的很。

季陶然忙踏前一步，張手護住云鬟。

白樘掃了眼，便縱往睿親王掠去，巽風仔細看云鬟無礙，也才追上白樘。

兩人沖到近前，見睿親王被一名侍衛護著，在地上，卻是灰頭土臉，裳之上盡是泥土樹葉，頭發也都被熱氣烤的微微卷起。

因大力跌撞，雖有侍衛相護，卻仍是有些昏昏沉沉。睿親王勉強回頭瞥了一眼，見馬車早就面目全非，殘余火兀自閃爍，車中的耶律単，也早就死無全尸了。

睿親王只來得及悶哼了聲，整個人便暈厥過去。

因現場也有些慘不忍睹，白樘便命浮生先回刑部調人，又巽風阿澤護送睿親王等人回城，云鬟也自隨行。

趙黼在鎮司聽說的，自是這個消息，他本去刑部探，只是看時候已經不早，便思慮這會兒該已經回府了。

當即急急跳了出門，便往謝府而來。

他策馬而行，走的甚快，才拐彎的當兒，遠遠地正好兒見謝府的馬車停了下來。

趙黼忙睜大雙眸細看，卻見先下來一個人，看著行自若，趙黼還未來得及松口氣，便又皺起眉頭，原來這下來的竟不是云鬟，而是白清輝。

頓時手底的韁繩一勒，便放慢了馬速，此刻又有一人下車，正是云鬟。兩個人竟雙雙進去了。

趙黼因見云鬟似并無傷損，畢竟先松了口氣，轉念一想，卻不往前去，只翻下馬，讓后面趕上來的侍衛牽著馬兒走開。

他自己卻又是故技重施，悄然翻躍起，無聲無息地進了墻。

略拐了片刻，見曉晴正廳出來，趕著小丫頭去備茶。

趙黼見左右無人，便足下無聲，來到窗戶邊兒上。

此刻在廳，清輝同云鬟彼此坐了，清輝道：“幸而有驚無險……只是這案子卻又撲朔迷離起來，明明真兇已經找到，居然也同樣離奇而死？”

云鬟道：“可不是麼？不過那耶律単始終喊冤，我看尚書的意思，仿佛也還存疑一般。”

丫頭進來奉茶退下，兩人復開口時，卻是清輝道：“是了，我本來是想跟你說那件事的。”

云鬟悄然道：“莫非是顧小姐的事？”

清輝頷首：“因先前你提醒我的話，昨日我借故去了姑姑家里，見了表妹一面兒。”

云鬟道：“可看出有些什麼來了麼？”雖如此問，卻也并不如何期。

畢竟兩家子是親戚，若真的顧小姐異樣外，只怕也等不到這會子被看出來。

果然，清輝道：“表妹見了我，卻似是個很喜歡的模樣，也并不見什麼異狀。”他忽然面遲疑之。

云鬟問道：“怎麼了？”

清輝道：“我不太清楚，或許是……我有些關心切，又因畢竟從來跟也不算絡，故而略說了兩句，就告辭了，且我心想，先前我從來對不如何上心，忽然間訂親了后，再特特去見一面兒，未免有些古怪……”

云鬟道：“你是怕了行跡？”

清輝點頭：“是，我有些擔心會適得其反。”

云鬟道：“你擔心的有理，畢竟是自己的親戚，想當初承兒出事，我也是關心則，沒有章法……”因此白樘還痛斥過一場。

見白清輝仿佛有些為難，云鬟勸道：“不如且別去見了……再另想法子。”

清輝素來是個清凈人，此刻卻顯得有些心事掛礙，云鬟道：“天不早，不如留下吃晚飯？”

清輝才似回神，雙眸凈徹，看了云鬟半晌，忽說道：“其實，家里頭近來也在留意我的親事了。”

他猛然間沒頭沒腦地冒出這句，讓云鬟錯愕：“是麼？”

清輝卻又有些后悔說了這句，眉頭一蹙，起道：“我且先回去了。”

云鬟怔了怔，也隨著站起來，清輝向門口走了兩步，緩緩止步，回頭短促一笑：“放心，我無礙，改日再來就是了。”

這才往外，極快地離去了。

廳，云鬟凝著他的背影，琢磨方才那一句話。

正尋思中，便聽有人哼了聲，道：“小白，哼，果然也不是什麼好人。”

話音剛落，趙黼從門口走了進來，云鬟見他神龍見首不見尾，便問：“你……殿下幾時來的？”

趙黼道：“你猜猜看。”

云鬟道：“可是……聽了我們說話了？”

趙黼道：“不然呢？……‘家里近來也留意我的親事’，哼。”卻竟是學著白清輝的語氣。

先前兩個人說的是顧家的事，忽然毫無預兆地冒出這一句來，讓云鬟錯愕，直到目送清輝離去，才約回味過一些兒，想不到偏就給趙黼聽了去。

云鬟默然轉，往而行。

趙黼走前幾步，道：“你怎麼不說了？”

云鬟淡淡道：“有什麼好說的？該聽的，六爺不是聽見了麼？”悄然止步，回頭說道：“辛苦殿下總不放心，如今終于聽見了一句不好的，卻也是個一個‘功夫不負有心人’，還要怎麼樣？”

趙黼忽地聽見這句，一時語塞。

先前在清輝回京后，來探云鬟的那次，他也是來過的……自忖此事做的機，云鬟不至于會知道，可是卻又難免心虛。

只是倔口道：“我哪里……總不放心了？”

云鬟輕聲道：“還用我說麼？殿下心里不是最清楚的？”

趙黼惱怒，便一把抓住的手腕：“是，就是因為我不放心你，你若是早點兒答應嫁了我，豈不是沒事了？”

云鬟對上他的眼神，仍是靜靜地問：“是麼？”

趙黼忽地想起：倘若今生他可以賴云鬟扮男裝行事，可是前世……卻好端端地在王府，他卻依舊捕風捉影起來。

他這一次來，本來是關心之故，想來看看有沒有傷損之類，沒想到竟偏鬧得如此。

是夜，趙黼無打采回到東宮，靈雨見他神不對，便道：“殿下怎麼了？”

趙黼不言語，往后一倒，靈雨道：“吃過晚飯了不曾？且先起來換換裳，去給太子跟太子妃請安，再回來睡覺。”

趙黼哪里有心吃飯，也不肯再起來，只道：“我困了，你只說我累的睡了，且不去請安了。”

靈雨道：“使不得，今日下午，太子妃便嚷說心口疼，我本來想派人去殿下回來……是太子說不必驚擾，我才沒驚的，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如何不去看看？”

趙黼畢竟是個孝順之人，聽說母妃子不適，立刻跳了起來：“怎麼不早點說？”也不顧洗漱更，便忙忙地出門去請安。

進了太子妃的房中，果然便嗅到一藥氣。

趙黼心中不安，放輕了腳步，見太子妃側臥榻上，正有些氣息微弱地問：“黼兒回來了沒有？”

趙黼忙上前見禮。太子妃回頭看一眼，似要起，趙黼忙勸止了，問道：“母妃如何上不好？”

太子妃凝視著他，忽然悲從中來，紅了眼圈兒，道：“還不是為了你！”

趙黼惶恐起來，忙道：“不知孩兒哪里做的不對？”

太子妃道：“你還不知道呢？當初我給你選人的時候，還有那許多可挑選，如今，一個了你四嫂，孩兒都要生了，一個也要嫁人了，只有你，還是一個桿兒！連個影子也沒有！”

趙黼這才明白又是為了此事，一時頭大。

太子妃咳嗽了兩聲，道：“只怕我就算死了，也看不見……”

還未說完，趙黼忙攔住：“母妃！”

太子妃垂頭看著他，忽地出手來，在他額頭上輕輕一，道：“先前我常常叮囑，你只是不以為意，如今我卻不能再由著你的子了，黼兒，你且聽母妃一句話，我安心些可好？”

趙黼無言以對。

趙黼在太子妃跟前守了半個時辰，才自回房，心里總是有些不大痛快。

正似睡非睡，聽得門輕微響，還當是靈雨添茶送水之類，也不理會。

然而那腳步聲卻一直來到床邊兒才停下，趙黼因心不在焉，略覺疑。卻又聽得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正不知如何，床帳一，有只手過來，輕輕地搭在肩頭上，旋即，一暖玉溫香的子便挨了過來。

趙黼雖未言語，卻皺了眉，正要將人甩開，卻聽耳畔那人低低道：“殿下睡了麼？”那聲音有些清淡，卻像極了云鬟在說話。

趙黼一怔，竟未曾作，那手悄悄地搭在腰間，這才輕輕說道：“是太子妃我來侍寢的……”

趙黼閉上雙眼，卻覺著那只手在腰間停了停，便順著往下去。那人也上來……夏日的裳單薄，似乎更是未著寸縷一般，種種之，覺分明。

趙黼深吸一口氣，道：“停手。”

背后的人自是阿郁，似乎沒料到他會在此刻停，且聲音如此之冷。

沉默過后，又低低道：“殿下，是太子妃的吩咐。”

趙黼只道：“正是因為是太子妃的吩咐，所以我給你三分面，不要我手。你會后悔。”

搭在腰間的手有些僵，繼而道：“我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太子妃會選中我，直到……先前太子宴請群臣的時候，我曾經看見過一位大人，我好像……跟他有幾分相似。”

阿郁問道：“殿下，喜歡的可是那位大人麼？”

趙黼道：“你問完了？”

片刻，道：“是。”

趙黼道：“滾。”

那只手慢慢地了回去，阿郁無聲起，下地而去。

趙黼聽到門扇關上，才睜開雙眼，心中竟煩異常，仿佛無法開解。

這一夜，在謝府之中，云鬟卻也有些難以眠。

漸漸進了盛夏，天氣燠熱，云鬟沐浴過后，略看了會兒書，想到今日在蘭劍湖畔的驚魂，仍覺那熱浪撲面。

忽地又想起趙黼那匆匆而來，又有些含惱似的匆匆而去。心里竟也有些不可說。

不知不覺將書放下，伏在桌上，半夢半醒，曉晴進來看了幾回，去床上睡，云鬟道：“不要擾我，你且先睡。”

曉晴退了出來，在燈下也發了會兒呆，終于先悶悶睡了。

這會兒萬籟俱寂，府中各人也多半都安寢了。云鬟徐步出門，沿著青磚甬道緩步而行。

兩側草叢花枝底下，傳出蟲豸低鳴之聲，又有些螢火之蟲，挑著燈籠，上下左右翻飛，又孤寂，又快活似的。

月移中天，地上清一片，云鬟低頭看著自個兒的影子，正不住有些嘆息，目前移，卻見那影子的對面，也默默地立著一個人。

微微睜大雙眸看了片刻，才松了口氣，卻又不解：“你……半夜三更……”

趙黼已經走到前，垂首說道：“我白日，是因為擔心你被火藥傷著才來的，不是什麼不放心……”

云鬟道：“我知道。”

趙黼有些詫異，又瞇起眼睛：“你知道？知道還慪我生氣？”

有幾只不知喜憂的螢火之蟲，偏偏地拎燈籠舞了過來，在兩個人之間翩飛穿梭。

云鬟看著他幽幽的臉，斂了恍惚之意，搖頭道：“先前你走了，我也有些后后悔，因為、有件要的事兒，要跟殿下說。”

趙黼道：“不要我殿下。”他深深呼吸，口干舌燥，焦慮難耐：“你前兒那晚上……是怎麼我的？”

夜之中，螢蟲翩繞，映著臉上一抹櫻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