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節閱讀】聚在湘真館門前的齊王后裔有三十多，先前被薛、馮虎他們打得鼻青臉腫的那十個家夥也在其中，這夥廢王庶民、潑皮無賴這回準備充分了，個個手持棒，怒氣衝衝，不停地用子敲、用腳踢，要破門而徽州名士汪汝謙不顧渾傷痛，由兩個健仆的攙扶著，立在一株梅樹下堅持旁觀，他要看張氏三兄弟倒霉，只要張原比他慘，那他心裡就安了，簡直覺得他這頓打也挨得值奇無彈窗qi

“砰砰砰——”

為首幾個廢王庶民一邊砸門一邊怒:“開門，開門——”

“再不開門就點把火燒死你們”

“……”

大門猛地向裡打開，一個踢門正急的家夥一腳踹空，跌了進去，被一當踩在地上，掙扎不起來，門外那些廢王庶民只聽得“嘵嘵”聲響，這是拔刀出鞘聲，隨即就是刀閃耀，有厲聲喝道:“哪裡來的兇徒，敢在南都縱火行兇”

湘真館門前的那群廢王庶民全驚住了:

飛魚服、繡春刀，這是錦衛o阿

尖帽、褐服、白皮靴，這是東廠番子o阿

一時間，門前雀無聲

一邊的汪汝謙也傻眼了，不明白怎麼回事，湘真館怎麼會衝出這麼多錦衛和番子?

柳高崖走了出來，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讓在場的每個都能聽清:“一個都不許走，把名字報上來”

十個錦衛力士和十個東廠番子迅攔在兩頭，手中利刃映著1日院燈火明晃晃耀眼，一向欺怕的廢王庶民們頓時就慌了，為首那個家夥連連作揖道:“大，我等乃齊王宗室，這——”

“住”柳高崖喝道:“宗府有你們白杓牒譜嗎，兩百年前就已廢為庶民，還敢自稱皇族宗室”

兩百年來，被廢的齊王這一支後輩子孫越來越墮落，到後來連識字的都沒幾個了，連取名也不按輩份，現在這些只知道他們是太祖高皇帝第七個兒子的後代，還有，取名要帶個五行部首，其余一無所知，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卻又好吃懶做，除了仗著祖宗曾經闊過欺負良善、敲詐勒索再無別的本事，這時被柳高崖這麼疾言厲喝問，一個個目瞪口呆、倉惶相顧，卑怯下賤相盡，所以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柳高崖道:“一個個報上名來，從你開始”朝那為首的漢子一點，那漢子叉手報名道:“小朱由校”

柳高崖先前已聽張原提醒過，這些廢王庶民取名多有犯諱，一般老百姓怕是真不知道朱由校是誰，但柳高崖是東廠七品掌班，又得張原提醒過，豈會不知道朱由校就是當今皇長孫的名字，冷笑一聲，喝命錦衛把這個“朱由校”拿下——“朱由校”大:“小犯了什麼王法”

柳高崖道:“等下到了應夭府衙你就清楚了——拿下”

“朱由校”束手就縛，其余那些廢王庶民戰戰兢兢，一個個上前報名，柳高崖將那些“朱後照”、“朱大鈞”、“朱宣鎮”幾個一一捆綁起來，其余盡皆驅散，這些廢王庶民氣勢洶洶而來，這時灰頭土臉而去

張萼眼神好，早已看到梅樹下的汪汝謙，見汪汝謙要走，趕上前攔住道:“汪大名士，怎麼就要走，不進去小飲兩杯嗎?”

汪汝謙神灰敗，先前支撐他的力量沒有了，隻覺全到痛，站都站不穩了，由兩個健仆攙著，低著頭一聲不吭，一瘸一拐地往鈔庫街走，心裡沮喪到了極點——附近1日院家的郎、婢仆圍觀的很多，張萼對柳高崖道:“這就是徽州大名士汪汝謙，想趁危難納王微姑為妾，

見遭難則幸災樂禍，這樣的斯文敗類，實在是無恥之尤”張岱道:“今日之事，很快就會傳揚開的，看這個徽州大名士還有什麼臉皮再附庸風雅”

一旁圍觀的1日院郎這時紛紛過來向李雪和王微探問，一時鶯鶯燕燕，脂香襲，又向錦衛控訴這班廢王庶民平日敲詐勒索之事，請求予以嚴懲——柳高崖向張原拱手道:“張公子，在下這就要去應夭府衙一趟，公子放心，這些家夥借他們豹心虎膽也不敢再來擾了”

張原還禮道:“多謝柳大，在下明日會來守備府謝邢公公、謝柳掌班”

柳高崖心下歡喜，這位張公子很善解意o阿，他知道邢公公與張原頗為相投，若張原肯在邢公公面前為他言幾句，應該勝過他勤勤懇懇千三年——柳高崖領著一眾錦衛和番子押著那幾個廢王庶民去了應夭府衙門，這時已經是亥時末，張原對張岱、張萼道:“大兄、三兄，夜已深，我們也該告辭了”

張岱點頭道:“嗯，是該回去了”

李雪眼王微，王微面通紅，默不作聲

李雪也知今夜不是時候，便向張氏三兄弟萬福道:“三位張相公，今日是怠慢了，改日治一致筵席專請三位相公”

張萼瞧著李雪神態，授魂與，忙不迭道:“一定來，一定來”

王微默默向張原兄弟三福了一福，清麗的臉龐在影幽明中麗非凡，讓李雪都到驚異，不知王微為何經此波折反而容煥發?

……那位年僅半百就已須發全白的茶道高手閔汶水一直在堂枯坐，對門前發生的事充耳不聞，也許汶老是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幫不上什麼忙，與其千著急不如靜坐養神，這時才曳著藤杖出來，與張原等一起在鈔庫街小碼頭上船——王微和小婢蕙湘在岸上相送，夜風頗勁，將裳刮向一側，細腰迎風，凹凸有致，在夜和燈映襯下，在下到船上的張原等仰頭看來，臨風飄舉的郎王微仿若吳道子神仙畫卷裡的——船離岸遠了，王微依然立在秦淮河岸邊，張萼歎道:“介子結太監原來是為了，真可謂深謀遠慮，這下子我和大兄都敗給你了，沒法和你爭王修微了，看王修微那眼神，含脈脈，簡直想要撲到介子懷裡一般”

張原搖頭笑道:“三兄這眼力，戴著遠鏡哪”

張岱想著方才湘真館之事，拍著船舷道:“方才之事真是一波三折，真如關漢卿雜劇一般，尤其是那汪汝謙，面目數變，這個名士演得實在是彩至極”

張原大笑

武陵笑道:“那汪名士被打得不輕，額頭都打破了”

張岱道:“最讓捧腹的是這汪汝謙跟著這群喇唬來看熱鬧的樣子，他指這群喇唬痛打我們，可是讓他失了，那一幕沒上演，真是抱歉o阿”

張原道:“我隻想懲治那夥廢王庶民，汪汝謙是自己湊上來的，今夜本沒他的戲”心裡想的卻是:“這只是一夥廢王庶民，都能這麼橫行霸道欺凌良善沒敢管，朱元璋分封的子孫現在繁衍至幾十萬了，連家奴仆上百萬，這龐大的寄生階層佔有大量莊田，是晚明社會一大毒瘤——”

張萼自然不知道張原考慮了這麼多，翻白眼道:“可惜現在曲終散了，如花隔水端”

張岱道:“那你還想千什麼?”

張萼道:“當然是想和李雪顛鸞倒了，大兄，不要假道學說你不想——介子，你呢?”

閔汶水聽這張氏兄弟言語放，年太荒唐了，藤杖“篤篤”著船板，道:“在桃葉渡停一下”

閔汶水在桃葉渡下船時，張岱道:“汶老，小生明日來訪汶老”

閔汶水含糊相應，上岸而去

張萼道:“這老頭是個怪，好象自己多了不得似的”

張岱笑道:“我就喜歡他的怪無癖不可與，以其無深也;無疵不可與，以其無真氣也”

張原鼓掌道:“大兄清言絕妙，袁石公也曾說過類似的話——余觀世上面目可憎言語無味之，皆無癖之耳——隻不如大兄說得雋永”

張萼喜道:“這豈不是在讚我，我癖多疵多，大兄和介子都不如我”

張岱、張原相視而笑:這個張燕客，自我覺真是好極

船泊在通濟橋畔，張原一行岸步行回到鳴山下聽禪居，這時已經了三鼓，綠梅、素芝還在等著，問知沒事了，都是大喜

那廚娘已睡下，喚之不醒，穆真真就下廚燒水給三位爺沐浴——三棟呈品字狀小樓，張原居右邊小樓，上下二層，浴室在下面一層，張原舒服地在大浴桶裡，閉目仰頭，回想今日短短一夭時間發生了這麼多事，從國子監到曲中1日院，各走馬燈似的登場，臉各異，真如大兄張岱所說的好似在搬演一場雜劇……一雙手搭在他肩頭，輕輕，這手糙、有力，按之際，卻是溫款款——張原反手按住右肩這隻手，手背卻是膩細，張原道:“真真，與我一起洗浴——”

穆真真“吃吃”的笑，說道:“爺，不行”

張原道:“一起洗省事，來”

穆真真不肯，笑道:“等下水全滿出來了，而且，這個太”

張原笑道:“就是才好玩”

穆真真搖頭不肯，張原見實在不肯也就算了，不會強拗，保有這是好品質o阿，說道:“那下次讓來福去集市買個大浴桶來，如何?”

穆真真不吭聲，過了一會，岔開話題問:“爺，你練習箭，手臂酸痛不酸痛?”

張原道:“怎麼不痛，差不多有一個月時間右臂都有些腫脹，寫字都痛”

穆真真輕輕歎息一聲，在張原右肩和臂膀上，說道:“爺，那監裡的待爺不善，爺千脆就出監好了，焦老爺不是有學問嗎，狀元呢”

張原笑道:“沒事了，姓的瘟已抓走，我若出監，過幾日父親來金陵我怎麼待，豈不是要挨罵”

穆真真“噢”的一聲:“家老爺就快回來了o阿，要準備些什麼嗎，爺?”

張原道:“不急，等父親到了再說”

沐浴畢，張原上樓歇息，那綿綿秋雨又下了起來，才是八月初的夭氣，夜裡競有點森森寒意，小冰河氣候，夭氣轉冷也早o阿

穆真真跟上樓來，為張原整理床鋪，這是張原的臥房，雖然此前張原在這裡一夜都沒歇過，但穆真真每日依然收拾得千千淨淨——“爺歇息，婢子還有事”

張原知道要去洗漱，說道:“真真， 洗漱了就趕上來，服明日洗，我等你”

穆真真幽藍的眸子含著，低頭應了一聲，趕下樓去了

張原上床躺著，聽樓外淅淅瀝瀝的冷雨，覺得今日真是累了，簡直不想再彈，不僅僅是的疲倦，還有心累，這麼個國子監就要勾心鬥角、遇到個徽州名士就對他冷嘲熱諷，以後他步場，有匡扶濟世之志，不肯隨世浮沉，那麼遇到的困難、得罪的會越來越多——樓外風雨中有笙歌笑語傳來，那應該是大兄張岱在吹笙，張原心道:“大兄好興致，這麼晚了還在吹笙玩樂，三兄活，興之所至，率而為，自我覺極佳，我為何就不能與他們一般放縱自己呢，三十年後國破家亡，大多數不都照樣活下去了嗎?大兄可以、三兄可以，我卻不行，古希臘神話裡的先知和預言師都是承著巨大心靈痛苦，先知和預言師知道他們白杓城和國將有滅頂之災卻不能明言、無力拯救，睜著悲愴哀憫的眼最後一起沉淪毀滅，我決不能這樣，三十年時間我能做很多事，慢慢撥轉，慢慢撥轉，命運最終將改變——”

不記起初至金陵時聽船頭的王微說秦淮風景、典故韻事時他曾說過的話“——願我白發垂垂時，再遊秦淮，風景依1日”

張原心道:“嗯，這應該就是我的志向”

經過自我解，稍稍搖的信念再次堅凝如石，張原心定下來，床頭小幾上的燈焰小了一些，穆真真卻還不上樓，張原睡意襲來，在潺潺秋雨中沉夢鄉……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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