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和尚銘且不說，方應已經驚呆了，自從穿越以來，他第一次真正的發自心的驚呆了。他總算見識到了，一個小人是如何利用讒言，輕而易舉翻雲覆雨的。

上輩子搞研究時，方應在史書上經常能看到類似描述——一個人向天子說幾句讒言，就能讓天子對另一個人產生不滿，然後會引發某些後果。

這些例子給他的覺很不可思議，進讒言似乎輕輕鬆鬆，結果是經常有人遭殃。

問題是，那些能史書留名的政治人有這麼愚蠢麼？而且政治是個很複雜的事務，就能如此輕易的被讒言左右結局？

無論方應怎麼想，就是無法產生直觀的認識，可今天算是見到了一出活生生的模板。從這個角度講，不虛此行了

從萬通的這次舉，方應覺自己學到了很多東西，至約約明白瞭如何與化皇帝打道。

皇帝稱孤道寡，自然也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人，與天子打道沒有經驗可以遵循。但今天，方應到萬通萬指揮這好像是給他上了一課，展了另一種規則的冰山一角。

天子心中的規則，不能用凡人的套路來揣。理論上擁有無限權力的天子，天下所有人都是他的臣民，在他心中的確是沒有真相，只有是非和好惡。

錦衛袁指揮是先皇老人，功高資歷高，但卻不是天子眼裡的自己人。雖然天子沒有主費力氣去換他，但如果有萬通這樣的妃親族去謀取那個位置，即便手段下三濫點，但天子想必也是樂見其的。

就算萬通未能得逞。發生的意外反而引起了被別人彈劾的風波，但只要在天子面前表示能夠息事寧人，那就可以得到天子的諒解和寬容，這是人之常。

那麼今天的事，在天子眼裡，就變有萬通誠意主息事寧人，並已經拿出辦法，卻在東廠被一羣人合夥欺負了，最後弄出一個“萬通親信主圍攻忠臣孝子方秀才”這種真相。

這種真相可能是真相。但對天子有何用？引發更多的人去攻擊萬通麼？天子需要這種麻煩的真相麼？而且還會聯想起，袁指揮和文一樣，很積極的找萬通錯，莫非是結夥了？

所以說，天子心中沒有真相。只有他所需要的是非。掐準了脈絡，進個讒言就是如此簡單。

方應越想越有所得，這些心得都是非常寶貴的經驗，任何書本上也不會提到的。

他突然也明白了，難怪萬通自從那晚見過自己後，對自己一直放任自流，似乎毫不擔心自己做出什麼選擇。他確實是引蛇出。但卻是另一種形式的引蛇出。

方應本以爲自己能左右結果，他傾向那邊，就會讓那邊獲勝。結果現在才發現，他原來本無足輕重。無論做出什麼選擇，萬通都會贏！

回想起來，萬通前幾天主送給自己人，那其實就是試探。

如果自己收了。他自然就放心，按照原計劃將鬥毆事件定爲“臨時起意口角紛爭”。彈劾萬通的殘害忠良的人，自然就變了無理取鬧——這是第一種引蛇出。

如果自己不收人，萬通就會啓備用方案，今天展現出的這些就是了。最後在天子心中變了幾方合夥，一起欺萬通——這是第二種引蛇出。

大堂中衆人都想明白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事變化有點超乎預料。本來他們是要打擊一下萬通，誰想到將在天子心目中變麻煩製造者。

萬通得意的站了起來，眼看自己算計功，抑了很久的緒發出來了。

他高聲對著衆人道：“我在你們眼中就是個暴發戶，從市井混出來的暴發戶，不學無的暴發戶，言行可笑的暴發戶，靠著姐姐的暴發戶，而且不知道哪天姐姐就會失寵的暴發戶！我知道你們心裡都瞧不起我，但我今天就讓你們瞧一瞧我！”

衆人無語，都以爲萬通劣低級，自作聰明，說話行事帶有揮之不去的市井之輩習氣，十足十的暴發戶。所以沒什麼水準，不值得太過高看。

但誰能想到，此人似乎笨拙可笑，狗屁算計充滿了市井無賴的想象，彷彿一眼就能看穿，但卻不經意間把他們齊齊擺了一道。

卻見萬通指著袁指揮道：“袁指揮，袁大人，你是錦衛世家出。如今功高蓋世，天子也不能輕易你。放在古代就要上什麼凌煙閣、雲臺之類的罷？”

袁彬冷哼一聲，這萬通無知就是無知，扯得沒邊了。凌煙閣、雲臺這些是開國功臣待遇，他再有功勳也不是那一類的。八是萬通從評書裡聽來的名字，現學現賣了罷。

萬通繼續囂道：“袁指揮你老今年多大歲數了？七十七還是七十八？滿朝文武有誰像你這般歲數？你憑什麼霸佔著位置不走？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坐上這個位置！你覺得我不配當錦衛指揮使，我遲早要讓你看看配不配！”

袁彬氣的鬍鬚抖，但沒法像萬通這樣可以不要臉皮的當衆罵。

萬通又指著方應道：“方應！我對待你如何？我可曾虧待過你半分？但最後你又如何對待我？我也知道原因，你父親是庶吉士，你小小年紀就是生員，將來不可限量。

你們家滿門清貴，你這心裡只怕也是瞧不起我，不屑與我爲伍！連我好心送你人，你都不屑於收下！”

尚銘本以爲自己可以躲過一劫，自己今天好歹也是比較中立的，結果又看到萬通將手指頭指向了自己。

“尚公公你別假裝公正了！你宮裡太監也未必瞧得起我年老衰的我姐姐，其實你心裡，還是想看我倒黴罷！再說宮中還有太子，鬼知道你們心裡向著誰！”

尚銘心裡大怒，這萬通數落衆人，第三個才到自己，難道在他心中，自己比袁指揮和方秀才差麼！孰不可忍也得忍！

方應看在眼裡，暗歎幾聲，這萬通看來在京城真是被憋屈壞了。從一介無賴一躍而國戚，上流社會本不認可他，今天難得逮住一個機會發泄不滿。

不過自己算是站錯了隊麼？應該不算吧

方應發現自己很淡定，他如果和袁指揮一起倒了黴，那也算生出了，關鍵是袁指揮和懷恩是故舊，說不定能通過這條線搭上懷恩。

還有，不知道天子會做出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