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蹤得苦不堪言，這一帶全是魔剎天的勢力範圍，關卡崗哨佈，空中妖軍巡邏不息。“哀”的實質化滿打滿算，也只能撐上五、六個時辰，剩下來的時間我必須帶著鳩丹東躲西藏，喬裝冒充，施盡手段纔沒有跟丟夜流冰。饒是如此，有幾次仍然差點被發現。?

好在隨著法力提升，妙有境界的鞏固，我對七的掌控越來越，實質化的時間延長到了驚人的十個時辰。一路上，駕馭著“哀”在長空飛掠，灰霧彷彿與我的道境相融，爲難以抹滅的生命烙印。?

“夜流冰怎麼向西拐了？”鳩丹示意我往下飛落一些，天霾，灰的鉛雲遊移在天際，與遠的浣花江連迷濛一線。薄暮冥冥，濁浪滾滾，彷彿簇擁著雲層起伏。江邊上，夜流冰等七妖伐木作舟，徑直渡江而去。?

“過了浣花江，就不再是魔剎天的地盤了。”鳩丹不解地道。繼續向東，纔是妖軍的陣地。豬哥亮早把魔剎天、吉祥天、清虛天三方在紅塵天的勢力範圍詳細告知。妖軍佔據了大半片江山，陣營擴漲了整個東部、南部。北方是吉祥天的天下，通往吉祥天的天壑就位於偏北的草海。雙方主力大軍在瀾滄江一帶膠著，遙遙隔江對峙，形戰地最前沿。清虛天的勢力則全面收，退居紅塵天極西的荒漠，偏安一隅，擺出坐山觀虎鬥的姿態。?

“是有點奇怪，他應該直奔瀾滄江的前線纔對。”我緩緩飄過江面，心裡疑竇暗生。夜流冰去浣花江對岸，等於進了紅塵天的中心地帶。那裡多是些平原城鎮，易攻難守，也夠不上是戰略要衝。出於整軍事佈防的考慮，魔剎天、吉祥天不約而同地放棄了那些區域，只留下一些聯絡人員、斥候暗探。當今紅塵天最混的三不管地帶，由此而生。?

“那裡甚至比戰場更兇險，隨時可能從黑暗裡捅出一把刀，而你不知道誰纔是敵人。”我清楚記得豬哥亮的告誡，“逃避戰、背井離鄉的大批流民，強盜，小，試圖大發戰爭財的投機分子，採取觀的世高手，當地黑白勢力、清虛天、吉祥天、魔剎天的探......都聚集於此。各方勢力盤糾結，錯綜複雜。”?

臨江的錦煙城，就是這樣一個地方。沉沉暮靄中，夜流冰一行悄然城，再也沒有出來。?

“雨潤花吐珠，月薰錦生煙。這裡是紅塵天的第三大城，曾是風花雪夜、笙歌燕舞的煙花柳地，北境聲名遐邇的溫香玉窩、銷金窟。黃昏的時候，江上畫舫搖香，波綺麗，繁華的燈火照亮了數不盡的風流。”漫步在錦煙城的街道，鳩丹慨地道。兩旁高樓華閣，燈火通明，映得喬裝的酒糟鼻閃紅髮亮。?

街道末尾的平安客棧，就是夜流冰下榻之。花費重金，我們也在平安客棧安頓下來。監視了許久，夜流冰一直閉門不出，我們乾脆跑出來溜達，這裡的底。?

“現在也不差啊，非常熱鬧，一點看不出戰爭的跡象。”我聳聳肩，道上車馬人流織，華樓香鬢影紛呈。夏日的炎風吹來靡靡的竹絃樂聲，偶爾夾雜著子的輕笑，聽得人心頭髮熱生燥。在兵荒馬的北境，這樣的地方堪稱是一個絕佳的避難所了，難怪人流擁堵如，新建的瓦房樓莊隨可見。?

“不一樣了。現在的錦煙城，只是一個外表鮮亮麗，裡面爬滿毒蟲、跳蝨的怪。”鳩丹低聲道，“你看看這些路人，不管是人是妖，臉上的笑容本藏不住骨子裡的惶恐與悲哀。他們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不知道這個安樂窩何時會淪爲戰火吞沒的廢墟。”?

“安樂窩嗎？這裡可是魚龍混雜的安樂窩。”我沉道，“你說夜流冰的手裡究竟有多藥材？”?

“上萬車？”?

“絕對不止！戰事最吃的時候，夜流冰親自送貨，代表了什麼？他手裡的東西遠遠超過了我們預想的價值！”?

“但他來這裡做什麼？故意在這裡逗留幾天，然後再趕往前線？”?

“我也很想弄清楚。其中一定暗藏很大的圖謀，只要我們有辦法破壞他此行的目的，必然會得到滿意的收穫。”我側轉，讓開一羣橫衝直撞，呼嘯而過的妖怪，續道，“我想了很久，覺得我們可能算錯了一件事。魔剎天的大軍，至目前並不缺丹藥。你想想，他們搜刮了整個羅生天，各大名門的積年庫藏何止億萬？楚度領軍作戰前，理應準備了足夠的軍需資，不會開打時再匆忙運送。就算要運，也是在紅塵天進行調度。”?

我笑了笑：“楚度以雷霆萬鈞之勢速滅羅生天，實在是明的大手筆。以羅生天的龐大財資作爲後盾，魔剎天本不怕和吉祥天打一場持久戰。”?

鳩丹不能置信地道：“這麼說來，整件押送藥材的行只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幌子？”?

我點點頭：“我們可以混出魔剎天，吉祥天的頂尖高手自然可以潛魔剎天，刺探軍。楚度在魔剎天大範圍調度藥材，可能只是迷吉祥天的花招，導對方做出錯誤的戰略安排。”?

“楚度花費大力氣佈下了這個局，究竟圖謀何在？”?

“夜流冰從前線潛回龍門天壑，繞了個大圈子再鬼鬼祟祟地到這裡，又是爲了什麼？兩者其實都是一個答案。”我著繁榮熱鬧的錦煙城，心中暗忖，夜流冰押送的不僅僅是藥材，一定有其它的東西！?

“啊！”短促的慘突兀響起，一輛豪華車撞上路邊的栓馬石樁，停了下來。車伕不知所蹤，車廂滾出一個富紳模樣的人，面蒼白，濺的小腹上紮了一柄鐵刺。“救救我，我.....我有錢。”他跌倒在地，向路人出哀求抖的手。?

短暫的沉寂後，四周恢復了喧鬧。車馬從富紳旁一一駛過，路人兀自談笑風生，足下不停，彷彿對方只是個死。一個錦袍大漢左摟右抱兩個半妖，上下其手地調笑，寬底厚靴從富紳上肆無忌憚地踩過。?

富紳的眼神迅速黯淡，求援的手臂無力垂落。暗的巷角頓時衝出幾個黑影，撲到旁，將翡翠戒指、金線荷包、束腰玉帶了個，隨即一鬨而散。?

“這就是現在的錦煙城。”鳩丹平靜地道，“醉生夢死，麻木不仁。”?

“弱強食，適者生存。在哪裡都一樣。”我暗暗嘆息，著一個戰戰兢兢靠近富紳的小乞丐。他滿臉菜，瘦小的子罩了一件大的破爛長袍，在上翻找了半天，小乞丐一無所獲，失的目轉投向周遭路人。?

“各位大爺，行行好......。”小乞丐跪倒磕頭，話還沒說完，就被不耐煩的路人踢開。?

剎那間，彷彿有兩團火焰在我眼中燃燒。大步走過去，我左手揪住乞丐發臭的領，一拳擊去。?

“啪！啪！啪！”我生的拳頭一次次擊出，打得小乞丐流滿面。“爲什麼不反抗？”我冷冷地看著他驚恐的瞳孔，“我打你，你爲什麼不還手？還手啊！害怕有用嗎？哭求有用嗎？我會把你活活打死，你爲什麼不反抗！”?

小乞丐渾抖索一團，我毫不留地一拳接一拳。鳩丹看傻了眼，行人視若無睹，甚至遠遠地避開。?

“嗚。”像是死前的悽鳴，小乞丐一口咬住了我的左手拇指，眼中閃著淚。?

“你看，你可以還手的。”我鬆開手，靜靜凝視著他，彷彿凝視著從前的自己。眼裡可以有淚，也可以有火花。?

“你想要什麼？吃的，穿的？”我掉富紳的綢袍，裹在乞兒上，又把他領到巷角的垃圾堆，抓起一把黏糊糊的東西，往自己裡送。?

用力咀嚼著裡腐爛的餿味，我對他笑了笑：“你看，活下去很難，也很簡單。我們有自己的手，所以不需要哀求。同樣是垃圾堆，弱者看到的是絕，強者可以找出希。”?

小乞丐呆呆地看著我，鼻緩緩淌過青筋綻的脖子。我神識一凝，破壞六字真訣貫對方意念，將法訣深深印他的腦海。承不住這樣的傳法方式，小乞丐當場暈了過去。我從如意袋裡出一顆洗髓伐的丹丸，塞他的。?

“走吧。”我對默默無言的鳩丹道。晚風如夢，我從灰暗發臭的巷角，走向華燈璀璨的街市。我知道，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出來。?

“你想改變什麼呢？給了他破壞六字真訣，真的有用嗎？他會不會變一個無惡不作的強者？”月魂忽然問我。?

“至，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不如說，你擺佈了他的選擇。”?

“選擇只能由自己做出。”我淡淡地道，“月魂，我知道蝕魂壑的雙頭怪令你心低落。但無論是糟糕的萬丈懸崖，還是壯的海闊天空。無論是腐爛，還是重生，都是選擇的一部分。既然做了，就要有承擔的勇氣。堅持的意念，仍然要繼續堅持下去。”?

月魂沉默了許久，道：“謝謝你，我明白了。”?

“你也教會了我很多東西。”我灑然一笑，和鳩丹向對面的怡春樓走去。錦煙城裡人、妖表面上相安無事，明顯是各方勢力達的某種平衡。清這座城的明暗勢力，也許能找到夜流冰此行意圖的蛛馬跡。而打探消息，院是最好的地方。怡春樓，則是錦煙城院中的頭牌。?

兩個奴殷勤地開珠簾，濃妝豔抹的老鴇迎上前來，蘭花指將鴛鴦帕抖一團花：“啊呀，兩位大爺真是拔威武，一表人才。快快請進，有相的姐兒沒有？兩位大爺好像是新來的吧，先打茶圍再開花局？”?

鳩丹直翻白眼，我倆現在的醜陋裝扮，和威武一點不沾邊。“打茶圍就省了，直接開局吧。多幾個紅牌倌人來，老子有的是錢！”我刻意聲氣地嚷道，拿出十來顆圓滾滾的夜明珠，胡塞老鴇肚兜，順勢在滿的脯上了一把。?

“哎呦，大爺說笑啦。”老鴇費力地從裡掏出夜明珠，神明顯冷淡下來。“如今這個世道，夜明珠可值不了什麼錢，打茶圍都勉強，就別提紅倌人啦。”?

我哼了一聲，又出幾顆芳香撲鼻的藥丹：“現在夠了吧？”?

老鴇細看了幾眼丹藥，又聞了聞，臉上立刻笑花：“上等補氣太歲丹四顆，夠兩個好姑娘開一桌筵席啦。”?

世中的老鴇，也長爲藥材專家了。我目掃過大廳，底樓的客人大多法力孱弱，舉止鄙不堪，顯然沒什麼顯耀的份。略一躊躇，我擡足向樓上走去。?

老鴇陪笑攔住了我：“對不住啦，兩位大爺。二樓是貴賓閣，今晚剛好是錦煙城的第一花魁，清倌人小仙掛牌出閣的日子，幾顆補氣太歲丹恐怕......。”?

“瞎了你的眼！老子難道不是貴人，就不能睡睡小仙？”我一瞪眼，再加上一株碧青的萬年靈芝草。清倌人掛牌也就是要拍賣初夜，當地的顯赫角多半不會缺席，正是窺探他們背後勢力的機會。?

老鴇立刻被一草彎了腰，乖乖領我們上樓，親暱地咬著我的耳朵嘀咕：“城裡的頭面人可都在樓上了，他們不太好說話，客需謹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