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讀書不，但不能否認沈京是一等聰明之人。憑著天生的嗅覺和巧妙的手段，他打通了府、布政司兩級的經辦書吏，將沈賀的名字搶先一步送到南京，而另外兩位競爭者，則被以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生生了五天。

這五天的空當，足夠沈家人做很多事了，按照李縣令的指點，沈默將賬面上的資金調一空，兌四十兩黃金，給沈京去南京納捐……

大明的都城在北京，爲什麼要去南京呢？因爲這裡是留都，除了沒有皇帝之外，這裡有一套與北京一模一樣的行政機構，員的品級俸祿也完全相同。雖然這套‘南廷’多用來安置閒散架空或被排斥的員，其職權遠不如北京六部，但他們的品級畢竟在那裡，又抱一團，自一勢力，與北京明爭暗鬥，兩京員迭爲消長，縱朝局……不是你把我趕到南京去，就是我把你趕到南京去，這是大明朝十分獨特而有趣的現象。

當然對沈京來說，那些事都太過遙遠，他就知道浙江布政司七品以上員任免要經過北京吏部，以下的則通過南京吏部，所以他就去了金陵。

到了地頭，找到南京吏部衙門，奉上門包，進了文選清吏司，見到了一位主事。要說南京就是比北京痛快，人家明碼標價，捐一百兩半年後拿到批文；二百兩可以短爲一個季度；三百兩一個月；若是貢出四百兩白銀，明天就能給你批下來。

沈京唯恐夜長夢多，一咬牙便選了個最快的。那位的員外郎又道：“你可以一次付清，若是手頭也可以分兩年付。但想拿到批文立刻就能補缺的話，最要首付八。”

沈京便選了大八，沒有一次付清……因爲還要去考功司疏通，他怕後面錢不夠了。

他相當會來事，竟然與那文選司的主事拉上了，在其引薦下，終於把考功司的主事請到了秦淮河的畫舫上，那啥那啥一條龍之後，沈賀的人事考評便從一等降了二等，品級也從擬定的從八落了正九。

不知道的還以爲沈京找的歌沒把二位爺伺候好呢。實際上不是那麼回事。這裡面的玄機在於，品級升遷，看上去很，可實際風險很大……因爲所有的任命最終都要送到北京去，由大明朝的吏部尚書用印才能算數。萬一到時候雲南、貴州這些地方有縣丞出缺，萬一那位姓萬的尚書大人一高興，把他發配過去可就慘了。

所以這一番看似子放屁的周折，爲的就是得到‘降級留用’四個字，降一級無關要的品階，留用卻還是在紹興，傻子都知道是賺了還是賠了。

剛剛因爲‘考評一等’而擢升的會稽主簿的沈相公，還沒上任便因爲‘考評二等’而‘降級留用’，事就是這樣稽，可在大明朝卻是如此的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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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瞧好吧，過了正月吏部就下來任命了。”沈京嘿嘿笑道：“這些人雖然死要錢，但信譽還是有的。”

“終於可以讓我爹歇歇了。”沈默點點頭，苦笑一聲道：“這陣子爲了堵上那些人的，他是三天兩頭的請人喝酒，今天刑房，明天禮房，後天又是主簿衙，整天喝的爛醉如泥，看著既讓人心疼，又讓人生氣！”

“誰讓咱們資歷淺呢？”沈京陪他唏噓一會，纔想起過來的由頭，一拍大道：“說起話來就忘了，我爹讓我來搬老叔和你回家祝福了。”

沈默‘哦’一聲，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二十七個月……”

“是啊，終於服闕了。”沈京點點頭道。這兩年多的時間，沈默整天穿著白衫素服，沒法參加科舉考試，沒法訂婚結婚，逢年過節人家慶賀他還得躲著。就拿去年來說，大過年的他得在門楣上上藍燈花紙的掛籤，掛一副藍對聯，上書‘未盡三年孝，常懷一片心’。門心上還著一對藍道‘思齊思治，愚忠愚孝’，也不能去別人家拜年，只能大過年的在家讀書。

就這樣清淡無比的過了兩年，倒讓他的學問大大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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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支楞著耳朵聽，待沈賀醒過來，沈默便過去給他倒水洗漱。沈京在邊上將好消息一說，沈賀果然樂不可支，非要提前給大侄子歲錢。沈默扔件乾淨裳到牀上，沒好氣道：“天都黑了，趕拾掇拾掇該走了。”

沈賀知道這些天自己老是喝醉，醉了就吐，每次都是兒子給收拾的乾乾淨淨，心裡自然覺著理虧，朝沈京眼，便三兩下穿好裳，再套上件領棉襖，呲牙笑道：“走吧。”

三人出了門，沈默早已經跟姚大叔說過，不跟他們一起祝福了。待他們出去時，姚老爹已經坐在輛大車上，等在外面了。一看見他們便笑道：“送沈爺過去。”

沈賀剛要點頭，沈默卻先開口道：“不必了叔，你們家裡也大忙忙的，就這麼兩步近遠，我們走過去就了。”說著悄悄一捅沈京的後背，沈京便也笑道：“是啊是啊，走走待會吃得多。”

姚老爹只好道：“那晚上我去接你們吧。”

“那就更不用了。”沈京笑道：“晚上叔和沈默就住我那了。”

“那就明天一早去接。”姚老爹很執著道。

沈默這才點頭笑道：“麻煩大叔了。”

待走得遠了，沈賀突然道：“我們該把祖宅贖回來了。”

沈默默不作聲的點點頭，他原本以爲，隨著時日的推移，能跟長子爹孃相的十分得宜，然是事實恰恰相反，隨著雙方地位的差距越來越大，他們已經沒法用原先的姿態對自己和老爹了。

他不想讓好兄弟的爹孃變自家的傭人老媽子，所以同意了老爹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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