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的斂房裡，似乎就連空氣中都飄著一種死亡的味道。

白布揭開，當週靜那張慘白而失去生機的面孔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林辰暮臆中巨大的悲憤翻涌，本無法剋制。不知不覺中他的眸子有些溼潤了，拳頭也攥地的，就連指甲深深陷到裡，鮮溢了出來，似乎都渾然不覺。

平心而論，他和周靜並不，甚至還對這個朝三暮四、慕虛榮的人有幾分厭惡。可倘若昨天夜裡，他不單獨將對方留在房間裡，或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因此，林辰暮有著深深的負罪。在他看來，自己對周靜的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斂房的溫度很低，而且在這種森森的地方，面對一個死人，即便前花容月貌，也絕不是一件能令人愉悅的事。跟在背後的兩名警察，都覺得有些汗倒豎、寒意陣陣，渾不自在，可林辰暮，卻就像一座石雕一般，站在周靜的旁邊一不，似乎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林辰暮現在還是嫌疑人，在調查階段並不能自由活，走到哪裡，都有兩個警察跟著。高世澤沒有把他關在審訊室裡嚴加拷問，那就算不錯了。

對著周靜的，林辰暮在心底暗暗發誓，一定要抓出真兇，不僅是爲自己洗清冤屈，更要爲周靜的死，討一個說法。

轉出去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周靜那閉的眼角，卻奇蹟般地落下一滴淚珠。

剛走出斂房，外面哭哭啼啼又走進來一大羣人，神都很是傷心，應該是周靜的家屬。尤其是其中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哭得人都快要虛了，全憑其他人攙扶著，要不然恐怕就連站都站不穩。

一旁的警察見狀就示意林辰暮快走，可林辰暮脣角的了一下，卻迎上前去幾步，黯然對他們鞠了一躬，然後悲切地說道：“節哀順變。”

“謝謝。”幾個人就抹著眼淚說道。不過一個男子卻看了一眼旁邊的警察，又有些驚疑地問道：“你是誰？小靜的朋友嗎？怎麼以前沒見過你？”

林辰暮慘然笑了笑，心頭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轉就離開了。不過還沒走出幾步，忽然就聽一個淒厲的聲音道：“他，他就是那個殺害小靜的兇手……”

林辰暮心頭一陣針扎般的疼痛，臉也極不好看。他不想解釋什麼，事遲早會水落石出。

周靜的這些家屬悲憤的緒早就於即將決堤的狀態，剛纔的那句話無疑爲他們打開了一個缺口，他們心頭的的怒火頓時就像是被點燃了一般，一下子全都發泄了出來，紛涌而至，羣起激憤地嚷著：“殺人兇手”、“相護”、“讓他償命”……之類的話。

兩名警察連忙上前勸阻，卻被憤怒的人羣一下子給衝散了，每人上還捱了幾下。

一個材魁梧，滿臉怒意的男子，一把抓住林辰暮的領，將他重重推到牆上，惡狠狠地罵道：“媽的，看你也冠楚楚的，怎麼就是個冠禽？說，小靜怎麼就得罪你了，你要痛下殺手？”

林辰暮的臉極不好看，流出了一蒼白無助的神，可很快他又恢復了昔日的冷靜與鎮定，目異常堅定地說道：“我不是殺人兇手，我也沒有傷害過周靜，請你們相信我？”

“相信你麻痹的。”男子一拳就打在林辰暮臉上。林辰暮只覺得鼻子一痛，就止不住流了出來。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被憤怒的水所包圍。雨點般集的拳腳擊打在他上，甚至還有人連抓帶撓，在他上，臉上留下了一道有一道的疤痕。

面對這一羣憤怒的家屬，林辰暮不能還擊，他所能做的，就只是將頭護住，蜷在牆角，減自己所到的傷害。他上很痛，可他心深更痛，痛不生。

“住手，都給我住手。”後面趕來的陸明強，一聲怒吼，這纔將場面控制了下來。

“你怎麼回事？是這個人殺害了小靜，你怎麼還包庇他？”有人忿忿不平地說道。

“放你媽的狗臭屁，我怎麼就包庇啦？事都還沒有調查清楚，誰說人就是林鄉長殺的？”陸明強怒不可遏地罵道：“我看你們這纔是要殺人，真要把林鄉長打出什麼好歹來，看你們怎麼辦。”

自從陸明強擔任了縣***局副局長之後，在親戚朋友間的地位也是大幅攀升，他這一發話，別人雖然心頭不滿，不過卻也不再說什麼了，只是冷冷地看著林辰暮。

喝止住了羣激的家屬後，陸明強這才用力分開人羣，心頭就是一驚，只見林辰暮臉上沾滿了殷紅的獻，看起來有些目驚心。

“林鄉長，你，你沒事吧？”陸明強有些惶然地問道。

“沒事，我沒事。”林辰暮先是手臂微微了，然後擡起頭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聲音微弱，但目卻異常堅定。陸明強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看到林辰暮站起來，其他人都是一驚，可隨即又有些想衝上去打他，卻被陸明強給喝止了，“你們鬧得還不夠？都別在這裡添了。”

林辰暮對陸明強微微一笑，陸明強到這個時候還能相信自己，這讓他到異常的欣，他往前面走了走，子微微一，就扯得渾都痛，不過他還是強忍住，走到那個中年婦面前，真摯地對說道：“我沒有殺人，真的沒有殺周靜，還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揪出真兇，以告周靜在天的亡靈。”

這個婦在林辰暮上打了幾拳，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怨恨，可拳頭打在林辰暮上，卻越來越輕，最終是無助地靠在其他人上，泣不聲。那痛不生的哭聲，讓林辰暮心頭更是酸楚不已。

“林鄉長，我看你還是先去包紮一下吧。”上車後，一個臉上都還有些鼻青臉腫，服帽檐也有些被撕破的警察，好心地提醒道。

他剛纔也被誤傷了，不時還呲牙裂地著痛，大呼倒黴。

“不用了。”林辰暮搖了搖頭道，上的痛苦，或許還能減輕他心理上的痛苦。

……

高世澤坐在辦公室，面前的菸灰缸中已經放了五六個菸，神很是凝重。

周靜的這件命案，他原本是想先一下的，可沒想到，就這麼半天時間，縣裡已經有好幾個電話打來，對此事件表達了關注，這讓他倍力，也似乎嗅到了一謀的味道。雖然他們的語氣聽起來都很隨和，可或許一個小小的火星就能將這個巨大的火藥桶點燃，發生出驚天地的大炸，將自己炸得碎骨，死無葬之地。而他也給市局打了電話，卻至今都沒有任何迴音，這讓他心頭就更有些沒底了。

“高局，我們現在應該如何理？”樑元豪低聲問道。

高世澤沉默了片刻，然後用力摁滅了菸頭，說道：“該怎麼理就怎麼理！”

樑元豪愣了一下，隨即又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高世澤是要放棄林辰暮了，他甚至已經可以預想到林辰暮的黯淡下場。不過他也能理解高世澤的做法，畢竟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林辰暮已經很難洗清自己上的嫌疑，高世澤再替他撐下去，對自己並沒有任何好，反倒是會遭到連累。而且，他對林辰暮也沒有半點好。當初王老三還在的時候，那可是沒給他上供，現在王老三一倒，他也了條財路，對林辰暮當然也是遷怒不已。

林辰暮剛纔回到局裡，樑元豪就已經帶著幾個人守候在大門口了。見到他回來，立刻迎了上去，神嚴肅地對林辰暮出示了拘捕證，面無表地說道：“林鄉長，實在對不起了，不過因爲你涉嫌一起兇殺案，我們現在正式拘捕你。”

林辰暮愕然地看了樑元豪一眼，心頭涌出了難以言表的複雜緒。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倘若沒有高世澤的首肯，樑元豪本就沒有膽子敢這麼去做。想想這個以前看到自己畢恭畢敬的樑元豪，擺出一副公事公辦，毫無面的面孔，就慘然一笑，說道：“走吧。”

看著林辰暮那有些落寞的影，一直陪同在林辰暮邊的一個警察就有些不解地問道：“樑隊，林鄉長說的況，弟兄們不都去核實去了嗎？”

“覈實個屁。”樑元豪就沒好氣地罵道：“他所說的那幾個人，包括給他換藥的那個醫生，還有周靜的男朋友華強，我們一個都沒有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胡編造的？”

“那也不能就斷定人就是林鄉長殺的吧？”這名警察的心有些沉重。

在斂房目睹了整個事的過程之後，他心的天平就有些偏向林辰暮了。雖然他沒有任何證據，不過他覺得林辰暮表現地很坦然，目也極爲清澈。他當警察這些年來，還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殺人犯，見到自己殺死人的時，神沒有毫的慌，而是流出油然而生的憂傷和憤怒。

“鹹吃蘿蔔淡心，幹好你的本職工作就行了。”樑元豪臉上瞬間就掛起了烏雲，忿然瞪了他一眼後，拂袖而去。

而當陸明強聽說林辰暮已經被正式拘捕時，也是大驚失，第一時間就衝到了高世澤的辦公室裡，問道：“高局，你怎麼能把林鄉長給抓了？”他顯得很是激，手舞足蹈的，甚至連高世澤放在辦公桌上的茶杯都給打翻了。

“老陸啊，不是抓，只是履行正常程序，讓林鄉長配合調查。”高世澤慢條斯理地說的。

“調查？”陸明強一聽，臉漲得通紅，額角的兩條筋在突突地跳。他黑著臉說道：“高局，你不也不相信林鄉長，會殺人嗎？”

高世澤有點苦地笑道：“老陸，我當然相信林鄉長不會殺人，不過現在所有的證據全都指向他，你讓我怎麼辦？縣領導已經對我們的工作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說我們不按章辦事，有包庇之嫌。你說我又能怎麼辦？再說了，這拘捕也不過只是一種形式罷了，林鄉長在我們這裡，還能吃得了虧？你要真替林鄉長著想，就儘快去找線索，將真兇揪出來，早日還林鄉長的清白。”

陸明強沉默不語了，高世澤這麼一說，他也覺得有一定的道理，可要自己接這樣的結果，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就在此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高世澤面一整，接起電話，很是威嚴地問道：“嗯，哪位？我是高世澤！”

可聽到電話裡對方的聲音，他臉上的威嚴，瞬間消失的乾淨，顯得有點興，又有點惶恐，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甚至有一諂的表說道：“王局您好！”

對面的陸明強愣了一下，隨即也就興了起來。整個東屏，當得起高世澤這聲王局的，也就只有市局的王健了。陸明強聽說過，林辰暮和王健關係很好，就連他這個副局長，都是林辰暮通過王健替他搞定的。只要王局肯出面，那事，不就全都迎刃而解了嗎？

於是，陸明強就豎起了耳朵，就聽高世澤不斷應聲說道：“是，是，好的，王局，嗯，我清楚了，立刻照辦……”

放下電話後，高世澤臉上一陣神變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陸明強就有些亟不可待地說道：“高局，王，王局究竟說了些什麼？”

高世澤沉了片刻，又笑呵呵地說道：“王局剛纔打來電話，說市局要全面接手林鄉長的案子。專案組最遲晚上就能抵達，讓我們做好相關的移手續和工作。”

“太好了。”陸明強就有些興地說道，同時心頭更是欣喜不已。

他沒想到，市局這麼快就出面接手林辰暮的案子，看來上頭對林辰暮，還真是重視。都說雪中送炭，自己在他如此危難的時刻都依然力他，除了確實不相信林辰暮會殺人之外，可不就是爲了這個嗎？只要林辰暮一旦翻，那自己必將得到更多的回報。

而高世澤雖然笑呵呵的，心頭就卻是大爲懊惱。他恨自己爲什麼就沒有多堅持一下。如此莽撞授意給樑元豪，指不定會讓林辰暮如何去想呢。現在最要的，還是看看，能不能盡力去彌補他和林晨暮之間的這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