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新營的一干人，現在就缺一個向晚了。大家來到楊石的靈堂，三鞠躬，楊志遠等數十孝子賢孫，跪地磕頭，以此答謝。大家都是場中人，今天一到楊家坳，一見楊家坳的喪事規模，就知道，楊家坳這回靜鬧得太大，只怕不是好事，都有些爲楊志遠擔心。大家都知道於於理，他們都得給上楊家坳來弔唁老先生，但一看現場的規模，人山人海，就知道這事只怕麻煩，彼此都是一定份的員，一旦爲外界知，搞不好，又會給楊志遠帶來麻煩。

楊志遠也是明白的，也想到了這一點，這邊弔唁一完，那邊白宏偉、楊自有他們趕忙把各位領導帶上了南山別墅。

很快，範曉寧就到了。

楊志遠看到範曉寧微微一愣，不明白範曉寧是從何得來的消息。但他什麼都沒問，楊家坳這次靜太大，祭奠的時間太長，這消息對於範曉寧這種大來說，瞞是瞞不住的。叩拜完畢，範曉寧把一個白信封到了楊志遠的手裡，只有‘沉痛悼念楊石先生’幾個字，再無其他，楊志遠一看就知道這是朱明華的手筆，他點點頭，表示明白朱明華的心意。

隨即，省農業廳廳長楊建中來了；榆江市公安局副局長吳彪來了；王文舉和張淮也派書前來；

這天上午，本省還有兩個重量級人一同前來弔唁：省委常委付國良副省長；省委常委、合海市市委書記羅亮。兩位領導也沒有料到楊家坳會把場面搞得如此之大，也知道這事將來只怕會給楊志遠帶來麻煩。對於兩人的善意提醒，楊志遠表示謝，但也無所謂，說爲了楊石叔，我豁出去了，我願意承擔一切該由我承擔的責任。付國良和羅亮見楊志遠如此，嘆了口氣，什麼都沒說，拍了拍楊志遠的肩膀。和楊志遠在南山的老虎吃過飯，二位省領導打道回府。

下午，安茗的母親安小萍、周至誠的夫人王琳、李澤的夫人餘小嫺三人結伴而來。安茗的哥哥方偉勳和蔣海燕也來了；孟路軍本來也準備前來，楊志遠嚴令止，最後社港的幹部派霍亞軍一人爲代表前來弔唁。

而沈協、張憫元旦回家休假，一聽說楊石去世的消息，也立馬趕來了。

向晚是3號傍晚時分來的。當時天矇矇黑，向晚著一黑的西裝，帶著司機趕來了，這天爲弔唁的最後一天，該來的都已經來過了。向晚來到靈堂，別人都是向老先生的三鞠躬，向晚卻是向老先生的磕了三個頭。

這個禮有些重了，向晚現在畢竟是省經濟大市的市長，老先生不過是一介村夫，向晚與其非親非故，所謂跪天跪地跪父母，向晚這麼一個大市長向老先生的下跪，實爲重。

楊志遠率衆人跪著還了禮。然後楊志遠和向晚一同走到了坪前。冬夜，寒風凜冽，坪前早就燃起了熊熊柴火。楊志遠說：“向市長，禮重了！”

向晚說：“志遠，還記得你那年邀請我參加老先生八十壽辰的事麼，你給我說的那番話我一直記憶在心，這些年，我向晚一直恪盡職守，就是因爲我向晚不敢忘記自己是個農民的兒子，楊石老先生是沒有可以載歷史的功偉績，可是他老人家這一輩子過得充實自在，一生勤勞樸實，對己嚴格自律，對人寬厚仁義，對家族嘔心瀝，傾其一生，磊磊落落，一輩子無愧於心。這樣的一位老人，值得我向晚跪拜，也值得你楊志遠爲他披麻戴孝。老先生是個普通的農民，這不錯，可和他相比，說實話，我向晚不如他，老先生做過的許多事，我向晚就做不到。”

楊志遠說：“向市長，說實話，我楊志遠這一輩子，做的最彩的一件事，就是當年捨棄一切，義無反顧地回到楊家坳。而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就是在我楊石叔80歲那年，把你請來給他老人家祝壽，以此了卻了老人家的一樁心事，向市長，我楊志遠這輩子都記著你這份。”

向晚說：“志遠，你這話就差了，是我應該謝謝你纔是，是你讓我得以結識這樣一位值得我向晚崇敬的老先生，讓我得以從老先生的上，看到中國農民的善和義，堅韌和無私，讓我向晚這些年，居高位，在諸多面前，不爲所。說實話，志遠，我們那年的那番對話對我的影響很大，讓我這些年時刻銘記著自己是一個農民，所以我至今都沒有偏離方向，清清白白做人，明明白白事，以一顆恩之心爲，我向晚活得堂堂正正，問心無愧。所以志遠，是我該謝你，是我該謝謝楊石老先生。我之所以今天才來，就是想今晚來好好地謝謝老先生，在老先生的靈堂前說說心裡話，給老先生守靈，送老先生一程。”

楊志遠忙說：“市長，天寒夜凍的，你的心意我領了，真的不必如此。”

“志遠，這事就這麼定了，你不必勸我，沒用。”向晚搖搖頭，說，“志遠，老先生對你有恩，這是不假，可我聽說你在老人家的靈堂前跪了幾天幾夜，這有幾人可以做到，你爲什麼如此，除了老先生對你有恩以外，是不是也爲老先生的人格魅力所折服，覺得老先生去了，你一下子就失去了神的寄託。”

這楊志遠還真沒有想過，自從父親去世後，因爲有了楊石在，楊志遠做什麼事都到踏實，無所畏懼，因爲他相信最苦最難，自己的後都有一位堅強的老人在支持著，他本就無需擔心自己會被棄。他踏踏實實爲，勤勤懇懇地爲百姓做事，就因爲他時時刻刻覺到楊石叔在一旁盯著，讓他毫不敢鬆懈。向晚說得對，楊石叔除了對自己有恩，他還真的就是自己的神寄託，這些年，楊石叔一直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誠實爲人，踏實爲。

火苗直躥。

楊志遠向向晚袒了自己的心跡：“我這一輩子，最不可原諒自己的，只怕是我楊石叔86歲壽辰的時候，我沒能回到楊家坳，和他開開心心過一個壽辰，陪他好好喝一盅，他這一走，我連補過的機會都沒有了，我這心裡啊，憋得慌。”

向晚勸楊志遠，說：“志遠，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分明就是在自，你其實不應該如此，你得好好地惜自己，老先生那麼豁達的一個人，要是他知道你這樣，他會走得很不安心的。”

楊志遠說：“我就是要讓他走得不安心，誰讓他就這麼丟下我們不管不顧，不聲不響地就這麼走了。”

向晚看著火下的楊志遠，滿眼，頭髮凌不堪，他說：“志遠，我知道你這是在負氣，就像是一個死不承認現實的孩子。老先生87歲的高壽，沒病沒痛，含笑而逝，在鄉下這是喜喪，你應該欣纔是。”

楊志遠沉默，沒有說話。向晚說：“志遠，我們共產黨人是不信神不信鬼的，但這一次，我真的相信有神明在，有天堂在，像老先生這樣的人，是肯定會上天堂的。到了來年開春，楊家坳漫山遍野花團錦簇，那肯定是老先生在天堂爲楊家坳播撒春天。”

就在這時，楊志遠覺有冰冷的東西打在自己的臉上，楊志遠一擡頭，天空中竟然飄起了雪花，下雪了，本省今冬的第一場雪就這麼無聲無息地降臨了，飄飄灑灑，飄落人間的都是和離愁。

楊志遠喃喃自語：楊石叔，是你麼？你在天堂還好麼？這純潔的雪花，是不是你從天國派來的使者？

楊志遠滿臉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