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六這輩子研究兵家戰的唯一目的是減傷亡，能不打的仗不打，能減的傷亡一定減。

屠城，一輩子都說不出的詞，隻為了一個人。

那人陷鏖戰，揮舞著長矛，盡力擊退如水湧來的敵人。

聞聽高臺之上付六說的這兩個字，他看不見神，但是卻立刻調掉轉馬，向付六這邊艱難行進。

大火也燃起來。

一片人間煉獄。

到後來，魏長風不敢殺敵，反而用長矛挑開了相的兵刃。

付六便指著他和謝宇說：

“這才是我願追隨的好皇帝，大梁雖然虛榮，但是有這般仁慈的人統領，他能知到百姓的痛苦。”

謝宇隻當是說笑：“這般弱的人，如何治國？我還沒有輸！”

他忽然出手將付六錮在懷中，尖銳的瓷片對準的脖子。

是摔碗時候藏起來的碎片？

“魏長風！你看好了！付六在我手裏，你還要往前嗎！退兵！退兵！”

付六不懼，輕輕說：“這步你走錯了。他是好皇帝，好皇帝怎麽會被兒私所困？”

以防萬一，出嫁前還親自問了魏長風，他讓付六滾開。

多好。

誰知道偏偏出了子，魏長風勒馬，猶豫著，將長矛高舉。

邊的將領以為他要下命令，紛紛停下。

謝宇這步蒙對了，他放肆地大笑：“付六，你算不過我！”

魏長風猶豫著，盯著付六，生怕出什麽意外。

付六就笑：“謝宇，那你可就錯了。當初，你算我能活過一百二十歲，便是大錯特錯。”

話音剛落，主撲上了謝宇手裏的碎瓷片。

鮮噴湧，一紅嫁更鮮豔，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自高臺下墜，下墜。

“付六！”

魏長風聲嘶力竭地吼，眼眶中迸出淚：“屠城，屠城！殺盡叛軍！”

謝宇的高臺被火苗舐，一瞬傾頹，他被人海吞沒，再無蹤影。

魏長風的馬在人群中行不開，他跳下馬，連滾帶爬撥開人群，狼狽地往前跑。

他接住了付六，摟著，像是摟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

流得太多，付六眼皮發沉，還好有知覺，到了魏長風落在臉上的淚滴。

這張臉布滿淚水，夠了。

付六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夠了。

“魏長風，我可都穿了嫁來，你到底娶不娶我？”

“娶，當然娶，”魏長風泣不聲，“蒼天在上，黃土在下，我魏長風——”

付六糾正他：“是大梁的皇帝。”

“好好好，我大梁君主魏長風，願娶付六為妻，一生一世，上窮碧落下黃泉。”魏長風手忙腳幫付六堵傷口，太深了，怎麽都堵不住。

付六用盡全力出一個笑臉：“哈哈，不管怎麽樣，我還是皇後。你們男人的鬥爭可影響不了我當皇後。這下，我家裏人都不敢罵我打我了，我可是皇後……”

說著說著，嗆了一口，眼前一花，又看見那個撐著黃紙傘，玄大氅的男人自風雪中走來。

說：“我是大梁忠將，我不奢求兒長，我隻要大梁的江山千秋萬代，魏長風，你懂不懂？”

“懂，我懂。”魏長風連連點頭。

“撒謊，我可是屠城的惡人，你懂我做什麽？”

付六頭上有五個哥哥，嗆死的淹死的，最好一個是病死的。

付六終是沒有逃過家族的命運，不到天命之年，不得善終。

付家陵園裏那個毫不猶豫說“我知道”的魏長風，果然隻是個夢。

**

屠城三天三夜，流河。

隨後又是一場大雪，掩蓋了當日的慘烈。

莊稼漢躲在溫暖的家中，咂著旱煙說：“瑞雪兆年，明年一定收！”

謝宇不敵民意，大敗。

魏長風坐穩了帝位，萬民擁戴。

本就是富饒的中原地帶，加上沒有外敵侵擾，明君在位，不多幾年又恢複盛世風采。

魏長風這輩子唯一一件違抗民意的事，便是空留出皇後的位置，終不娶。

不知的傳他有疾，知的知他深。

魏長風並不在意。

能夠閑到探討皇室聞，說明朝綱安穩，是好事。

某年清明，他稟退宮人，披上玄大氅獨自去付家的陵園掃墓。

付六的願是與自己的五個哥哥葬在一起，就在付家的陵園裏。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付六與魏長風一齊喝酒時提到的，還是付六一貫灑的口吻：

“我家墳頭太多，怕你找不到。葬在我哥哥旁邊，你一眼看見五座連在一齊的墳墓，就知道我在旁邊了。”

從來都看淡生死。

比生死更重要的東西在骨子裏長著。

魏長風很快找到了連在一起的五座墳墓，旁邊是付六。

他親手纂刻的銘文，麻麻一片。

付六的一生本就是傳奇。

魏長風拭幹淨付六的墓碑，正要離開，卻愣住了。

七八歲大的男孩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那裏，黑白分明的眼眸眨也不眨盯著他，問：“你是誰？”

魏長風覺得他眼，便問：“你什麽？”

“我平安。你我娘的墓碑幹嘛？你認識？別人都說是叛國的賊人，唾棄，小朋友們也不願意和我一起玩，說我是賊人的孩子。你認識，你說呢？”

魏長風抹了一把眼睛，說：

“別人都是蠢人，是愚人，你別聽他們的。付六可是拯救了天下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