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子都要去給趙侯捧場，君上名義上還是趙氏的小宗，有何理由不去呢？“

秦國，大鄭宮，初雪從灰濛濛的天空上落下，落到了秦國大庶長子長長的鬍鬚上，一時間讓人分不清哪些是雪花，哪些是白鬚……

他此時此刻正站在大鄭宮正殿外，懇求秦伯盤聽從他的意見，去參加“黃池之會”。

“大庶長之言有理，只是……咳咳……”

秦伯盤年紀三十不到，但他自小就不太好，此刻站在殿依舊有些輕微的咳嗽。秦伯夫人連忙拿著狐裘過來給他披上，頗爲不滿地對子說道：“君上一貫不好，大庶長還強求他去千里之外，這還是忠臣之舉麼？”

子嘆了口氣，說道：“臣何嘗不知道逆旅之艱難，也希能替代君上去赴那黃池之會，但趙國點明要君上親自去參加……君上若是不去，一方面顯得秦國弱怯懦，另一方面也會給趙國藉口，再次糾合諸侯，發兵來伐啊。”

“大庶長休要出言恐嚇！”

秦伯夫人自從子讓人將公子刺送去趙國鄴城做人質後，就對他頗爲怨憤，此刻更要一意阻止，好在秦伯盤也知道此事的嚴肅，呵斥一聲，讓休要再說那些婦人之言。

“但以君上的，若是路途上著涼凍了，該如何是好……”已經失去了兒子的秦伯夫人眼圈發紅，生怕丈夫一去不回。

“一路上有秦國的醫者照料，無妨，等到了黃池，已經是開春時節，趙無恤也不敢讓秦國國君病死在會盟臺上吧，就當是一場去東方的狩獵了，寡人也年近三旬了，卻從來沒有到過秦國之外的地方。哈哈哈，再說了，寡人此去，或許能見到刺兒……”

秦伯夫人了淚，頷首應諾，秦伯倒是樂觀，不過想到年紀小小就去趙國爲質子的兒子，夫妻二人也一陣心疼，也是天不佑秦國，雖然二人都十分盡力了，但除了公子刺以外，他們竟然再也沒有其他子嗣，幾個如夫人、人、八子也只生了公……

子嗣不旺，一直是困擾秦伯的一個大問題。

就這麼想著，秦伯盤坐上了已經等待多時的諸侯車駕，華蓋高高，旗幟鷹揚，垂垂老矣的大庶長則陪坐在車右位置上，隨他往雍城郊外駛去。

雍城和幾年前相比沒什麼變化，就跟秦國人的格一樣，街巷直來直去，橫是橫豎是豎，四平八穩，連街面牆面都不是灰就是黑，毫無可言。

落後、簡樸，一直是這個國度的風格，在每年要付大批糧食賠償給趙國後，就更加艱難了，這寒冬臘月，不知有多人家無無褐，難以爲繼。

但不管再怎麼艱難，早起在街上忙活的秦國人看到國君車駕駛過，依然會在雪地裡下拜，裂開笑臉用高的秦腔向他問好，隨後又繼續敲著缶唱唱跳跳，取悅秦地神明。

看著這些苦中作樂的秦人，秦伯盤眼裡一酸，嘆息了一聲，說道：“寡人聽說，鄴城已經了東方的中心，號稱‘金城千里’，比雍都繁華無數倍。若寡人有三長兩短，只怕真的要公子刺歸國繼位了，寡人就怕他在鄴城過的太舒服，到太多趙國禮樂法度薰陶，已經以爲自己真的是趙氏，以趙無恤爲父了！”

大庶長連忙寬他道：“太子雖然年，但過去幾年一直有書信過來，當不止於此……反倒是在趙國耳渲目染，或許能知道其然興起的原因，回來之後將趙國之法在秦國加以損益，進行變法……”

“變法……”子不說還好，一說秦伯就更加擔心了，他突然執著子的手說道：“大庶長，寡人年時，你就是我的太傅，教我許多東西，寡人也知道你一心爲公，故而在河東大敗，秦國投降後，雖然公族中不人慫恿說要將你懲辦，但都被寡人了下來。”

子心裡一：“君上的庇護之恩，老臣知曉。”

“但現如今，寡人卻有一件事最擔心，那就是大庶長對秦國制度的更易，若只是像最初在藍田訓練全職當兵的銳士，並無不可，頂多每年多耗費些錢糧。但現在大庶長在秦國做的事，只怕並不容易，且已經招惹了衆怒啊……”

秦國的改革，是子在四年前大敗於趙國後施行的。

第一年，子在藍田訓練效仿趙武卒和魏武卒的秦國“銳士”，第二年，在秦國頒佈實行趙國的《趙律》，只是改了一些條目，比如增加連坐法，輕罪用重刑等。

這些也還好，畢竟秦國的祖先也是法律之祖皋陶，完全可以用恢復祖制來搪塞過去，但到了去年，改革開始進深水區。

子不顧自己就是秦國最大的世卿，毅然廢除了延續了數百年的舊世卿世祿制！提倡以功績來升遷。同時獎勵軍功，止私鬥，效仿趙國，頒佈按軍功賞賜的十二爵制度！

一時間，利益到侵犯的秦國的老公族們羣激，也不管子是自己的長輩，紛紛加以抵制，跑到大鄭宮向秦伯夫人哭訴，說子是老糊塗了，是在挖秦國的。

這還沒完，在戶籍制度上，子又強制推行個小家庭，宣佈，“民父子兄弟同室息者爲”，即止父子及年兄弟同居一室。

同其他諸侯國相比，秦國於偏僻的西方，雖從秦襄公時代仰慕和學習華夏文化，卻始終有不戎狄之俗，比如舉家男同居一室，三代四代不分家，由此造就了許多大宗族，在鄉間力量盤錯節，甚至可以公然跟雍城府板，子深知，若不將戶口掌握在府手裡，秦國是沒辦法強大的，稅收也沒辦法提高。

但民間的守舊力量是巨大的，新法在民間施行了整一年，秦國各個地方宗族都派子弟到國都說新法不方便，最多時，有數千人堵在子府邸外求他放過百姓，放過秦國……

這些反對的聲音，都是獨攬秦國大權的子了下來，而秦伯盤也因爲信任他，只能懷著忐忑的心看著新法繼續施行。

“他們怎麼就不明白呢？”好言相勸將秦伯送走後，子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趙國越來越強大，而秦國，已經到了“不變則危，不變則亡”的程度了。

“天下無數百年不變之法，只要有利於國家，就不該一味仿效舊制。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秦國老公族們若是不做出改變，繼續沿襲舊的禮樂制，那秦國就永遠只是任由趙國宰割吞併的西鄙小邦！諸侯卑秦，醜莫大焉！”

子決心已定，在國君不在期間，變法可以稍稍緩和，但等國君歸來後，他就要進行更深的變革了！

“屠某已經沒幾年好活了，只求在有生之年，能爲秦國立制，爲萬民立法，如此必能振興邦國。不敢說與趙爭雄，但至能保住秦國的數百年基業，也能周圍的戎狄不敢侵犯！讓諸侯不敢輕秦！”

那邊秦國大庶長下定決心堅持變法，秦伯盤的車隊沿著渭水和崤函古道緩緩東行，於十二月中旬抵達了天子之都。

而這邊，在北郊，周王匄也沉著臉，坐上了天子的車駕，帶著前呼後擁的儀仗，準備前往黃池爲趙無恤的盟會添彩……

ps：第二章在下午或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