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鳶營衛在鎮南王府中掘地三尺,果真從后院搜出了東西,三塊藏在地磚下的龍騰霜林玉磚。
這種玉名霜林醉玉,李苑的天香牡丹印便是由這種玉鐫刻而,霜林醉玉中十數年方能采出一種集天地之靈氣的異種,霜玉之中懸浮著一碧,如盤旋青龍繞于霧靄之間。
此之謂“龍騰霜林”,一旦有此種霜玉現世,便昭示著天下之變,必須進獻圣上,若有私藏便是不敬和反叛。
李苑擺手影七退下,迎面走到嶺南王世子前,按住他手中的弓:“沫兒,你還想干什麼?”
李沫一把掃開他的手,惜地蹭了蹭自己那把鹿角弓,挑眼看著李苑:“別急,等鎮南王府倒了,就是你們齊王府,我會一個個把你們全除掉,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
“苑哥,把嘯狼營兵符出來吧,我不想殺你啊。”李沫深深看著李苑的眼睛,“有那麼難嗎,你固執什麼?你會帶兵嗎?這兵符放你手里是浪費,不如讓出來。”
李苑冷冷扯了扯角:“出兵符,你就放過我?”
李沫道:“我保證不傷你半分,齊王府安然無恙。哥哥,好好考慮。”
李苑轉拂袖而去,匆匆去看楚威將軍。
產房腥混,楚威將軍拼命著王妃床沿,被衛押住雙臂時還悲慟凝視著王妃的臉。
楚威將軍被強行押走,噴出一口郁結中的瘀。
影七憶起前日庫房前遭遇嶺南王世子,李苑借口私印丟失命他進去搜查,他搜遍了整個地方都沒有任何痕跡,原來藏在地磚底下。
“屬下無能。”影七眉頭皺,低聲在李苑邊請罪。
李苑按住他的手:“李沫狡猾,不是你我能預料的。事態嚴重,我們先離開避嫌。”
“是。”影七護著李苑趁離開了。
臨走時李苑代幾個娘跟著影焱出府,帶著孩子在外邊先避避,王妃昏迷不醒,楚威將軍被押走清查,萬一王府起來,本沒人顧得上孩子。
李苑抓住一個娘,給了一張銀票,低聲道:“有人問起王妃出事的緣由,就說是有人跟王妃說,嚴丞相被下了毒,差點死了,王妃才的驚。別說圣上賜毒酒,那是殺頭的罪,你們府上命加起來都不夠。”
娘被嚇得不輕,連連道:“殿下放心。”
李苑眼睛微瞇,出一戾氣:“去吧。”
影七護著李苑避著耳目出鎮南王府,回了來時所住的驛館。影疊給影七帶了一碗熱湯圓,影七拿回來放在桌上,宴會上李苑本不會吃任何東西,理應早就了。
李苑頭疼,坐在椅上散開長發。
影七站在李苑后,扶著世子殿下太按,力道適中,給李苑舒緩了不頭痛。
影七端起一小碗熱湯圓,自己先嘗了一個,覺得沒毒,手足無措地猶豫了一下,小聲問:“殿下……湯圓,吃吧……?”
李苑閉著眼睛,微微張開。
影七耐心地舀起一個吹涼了,喂到世子殿下邊。
清甜的桂花香溢口,可惜李苑沒什麼胃口,吃了三個就推了碗:“你吃吧。”
影七垂眼道:“殿下惜子。”
李苑半睜開眼睛,嘆息道:“臨行前,父王說,鎮南王府與我們殊途兩道,若有差錯不必不顧。我當時不明所以,問父王有何深意他也不言語,現在看來父王本就知道鎮南王府會出事。”
“我明白了。”李苑趴在案上,把頭埋進臂彎里,“父王看得遠,他是著我走上這條路。”
當初帶龍骨來齊王府獻寶的那個人,言說世子殿下將踏六層枯骨,十三頭惡鬼登帝位。
若那十三頭惡鬼說的是王府十三鬼衛,那這第一層枯骨,便是鎮南王府。
影七俯扶著世子殿下肩頭,低聲喚他:“殿下。”
李苑忽然起,把影七擁進懷里,輕輕著他脊背,臉頰埋進影七肩窩里,眼神忽然從黯淡變得熠熠發亮:“小七,要開始了。我還得再找來六位鬼衛為我鏟平所有絆腳的石頭。”
影七雙手虛扶在李苑腰間,聲音低啞溫:“是。”
第二日上朝,龍大怒。
皇帝拿著嶺南王傳來的軍急信,狠狠將折子掃下高臺,怒道:“大戰在即,楚威是怎麼回事?意謀造反?!”
李沫躬道:“陛下息怒,如今軍十萬火急,臣請領楚威將軍舊部回嶺南支援。”
皇帝自來看著李沫順眼,這位嶺南王世子年有為,當年南越欒丘沉沙族戰,李沫在楚威將軍麾下,本是去歷練一番,卻沒想到他請纓出戰,于千軍萬馬之中穿敵將左眼,屠佛六箭,驚艷三軍。
李沫早已滿戰功,得陛下親賜表字“楚翹”,以贊譽其人中翹楚,當今天下,再找不出一位王族之子能與嶺南王世子比肩。
李沫又道:“但區區四萬人馬尚不可解燃眉之急,臣斗膽,請借齊王嘯狼營兵救急。”
皇帝皺了眉:“可齊王年邁,已不可領兵了。”
這話正中李沫下懷,李沫作懇切狀,躬請求:“臣可領兵,暫借嘯狼營兵一用,屆時歸還齊王。”
不料,嚴丞相這時站了出來,作揖道:“臣以為,不可。”
李沫臉微變,忽然抬眼,看了一眼嚴丞相。
站在一邊的李苑角微微翹了翹。
集會宴上,霸下公主故意給丞相的酒灑,把毒酒倒了出去,本是因為計劃有變,難以進行,嚴丞相眼也不瞎,自然能看得出這兒有貓膩。
昨夜李苑與霸下公主通了消息,公主便將計就計,想方設法跟丞相說,看見嶺南王世子的人在酒里下了毒,看見了才故意去打翻,不能讓大承棟梁惡人折損。
而鎮南王府的丫頭們眾口一詞,說是有人告訴王妃,嚴丞相被毒酒傷了子,這才驚跌下涼亭小產,至今未醒。
嚴婉凝是嚴丞相的小兒,這殺殺孫之仇便盡數轉嫁到李沫頭上。
即便嚴丞相和齊王府有世仇,現在幫一把李苑,就是給李沫堵死了路,暫時讓李苑李沫兩家相斗也無妨。
皇帝了下:“丞相說,有何不可。”
嚴丞相道:“先皇定了規矩,嘯狼營兵符在齊王手世襲相傳,為我大承護佑疆土,怎能說借就借。”
皇帝嘆息道:“可惜皇弟病虛弱,已不可領兵了,大承將才不多,如今誰領兵支援嶺南才好?”
正在朝中大臣議論時,一個聲音蓋過議論,清晰道:
“臣愿替父王領兵,支援嶺南定國驍騎營。”
諸位大臣皆驚,轉頭看向齊王世子。
李沫咬牙切齒,狠狠瞪著李苑,李苑回以微微一笑。
皇帝也驚了,看著向來嬉鬧玩笑不務正業的齊王世子,今日穿戴利整,頭戴青鸞玉冠,正襟肅立,恭敬頷首。
嚴丞相繼續道:“虎父無犬子,臣聽聞,集會宴上李苑殿下也進了獵場,那三十支牡丹紋羽箭,竟箭無虛發,其中一支上竟有兩條紅帛,這箭,也有齊王爺當年的風范了。”
李沫著怒氣道:“陛下,堂兄從未上過戰場,戰場無兒戲,豈容他胡來!”
李苑溫和道:“陛下,堂弟也是從臣這等無甚經驗的時候過來的,當初還是楚威將軍領著他一步步學來的。”
李苑特意咬重了楚威二字,一是提醒圣上這位嶺南王世子就是那位“叛王”的后生,二是時刻提醒李沫,他是個欺師滅祖的白眼狼,哪來的臉這麼放肆。
皇帝一時便沉默了。
這時,禮部尚書何大人說話了。這位是李苑進京城在城門遇見的那位太子太傅。
何大人對李沫本就有二十分的警惕,今日李沫要借嘯狼營兵,怕是有借無還了,若再讓他立下幾個戰功,對自家太子殿下威脅只會有增無減,相比之下,齊王世子沒什麼戰功也沒什麼績,若能因此牽制住嶺南王世子,甚好。
何大人道:“定國驍騎營有諸多將領前輩,能帶著李苑殿下悉,不過是領兵去支援,不必世子殿下指揮作戰,也不必殿下親自殺敵,依老臣之見,世子殿下可以一用。”
李苑微微一笑,恭敬道:“何大人說的是,臣必不負圣上所托,南越戰不平,邊境百姓苦難,圣心煩擾,臣心難安。”
說是這麼說,等出了燕京,天高皇帝遠的,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李沫瞪著李苑,用眼神威脅,李苑不為所。
皇帝拂袖:“準。”
李苑雙手托起嘯狼營兵符,跪地拜首,微笑道:“謝陛下。”
待到退朝,李沫擋在李苑面前。
“哥哥這是考慮清楚了?”李沫挑眉問他,語調微冷。
李苑彎起眼睛,溫和道:“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耐心聽你哥哥了吧,多幾聲,讓我聽聽。”
“李苑,你真夠種。”李沫哼了一聲,轉離去,一拂袖,頸上的蝴蝶銜月燦金鎖叮當輕響,“咱們軍營見,我看你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宮外,影七坐在馬車外梁上,靠著車壁,等著世子殿下出來。
李苑走出宮門,影七跳下馬車迎接,隨后躬跪在地上,彎下腰作階梯狀。
這是大承的皇家習俗,在宮門外上馬車,須有下人服侍,彰顯皇室威嚴,這馬車邊上只有影七一人,就只能是影七來服侍。
李苑看著影七躬跪在馬車下給自己墊腳,心里一下子了,揣起手,直接步行走了。
影七愣了愣,爬起來牽著馬跟上。心里有些不安,是不是世子殿下還記著自己說錯話,心不佳懶得搭理自己?
影七牽著馬車跟在世子殿下后,穿過喧鬧的街巷,差不多走出了一里遠,出了皇城視線,這才自己上了馬車。
影七牽著馬韁,一臉迷茫,委屈地看著世子殿下。
李苑探出頭來了影七的臉:“就算媳婦兒脾氣大,還教訓了我,但我也不能把媳婦兒踩腳底下啊,那我多不是玩意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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