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著氣,垂著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艾薇手中老舊的草藥包。
「但是太傻了,傻到……竟然會向貴族揮刀。只有你的年紀,卻因為不懂事向你揮刀而死!」
那一刻,彷彿所有的一切都連了一條明晰的線。草藥包上扭曲的蓮花變得異常清晰,彷彿的痕跡,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裡。紛的場景,再次出現在眼前,阿布辛貝勒、拉瑪的戰敗,以及——耀眼的下,握著短劍,流著淚,刺向年輕的法老。
「拉瑪,請不要放棄你的驕傲……」
悲傷宛若巨大的汐,鋪天蓋地地向砸了過來。
事過去了這麼久,再沒有人提起那個揮刀刺向法老的孩兒,隨著拉瑪的死去,也不再有人記得的名字。蓮是朵的兒!可朵不知道蓮是冬所殺,更不知道蓮不是為了行刺艾薇而被死。是誰向朵如此曲解了當時的場景,不,是誰就這樣告訴了朵,讓傷心呢?
正想開口解釋,朵卻將眼睛猛地一抬,嚴厲地說道:「蓮是那麼的年輕。活潑、懂事、可,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人生。為什麼,死了……你卻還活著呢?我和蓮到底還要為你們母,犧牲多東西!」
話音剛落,艾薇只覺得,腹中卻突然一疼,接著就好像有利刃在裡面翻攪一樣,渾抖,幾乎是立刻摔倒在了地上。
從地面上看向朵,佝僂的影驟然變得高大起來,被黑的袍子罩著宛若巨大的夢魘。並不去看腳下的艾薇,只是輕輕地說:「這世界為什麼這樣不公平呢。蓮失去了一切,而你得到了一切。」
「神為什麼總是站在你的那一邊呢,油燈沒有砸死你、那迦哈節沒有咬死你,法老如此縱容你,就算發現了你與亞述王子的關係也可以原諒你」
「我找到了拉瑪,提起了蓮的事。他如此輕易地就相信了我,願意與我合作。那個年輕的孩子,他對蓮是真心的。但是,就算賠上了他的命,法老卻依然原諒了你。」
已經疼得發冷了,艾薇渾發著抖,而朵說的話似乎要比的疼痛更令到寒冷。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這個最令信任的人一手造的。
可這怎麼可能,如此地信任,甚至開始依賴。
「朵,你聽……我說,事不是你聽到的那樣,蓮……」
話未說完,朵已經狠狠地踢在了艾薇的小腹上,那是比利劍刺腹中還恐怖的疼痛。失聲慘了起來,卻被朵蒼老的手狠狠地堵住了。眼前那個慈祥忠誠的老奴,此時看起來如此恐怖,好像暗夜的黑影一般,猙獰了起來。
「伊西斯神、阿努比斯神一定非常唾棄你,所以甚至不願意給你一個回到他們邊的機會。你不配孕育新的生命,你不配擁有幸福。」冷冷地說,然後站起,將蜷著不住抖的艾薇踢到一邊,「啊,這次,你就陪那個小孩一起去死吧。我給你的藥量,足夠將你的生命一並送去阿努比斯神的邊,謝我吧。」緩緩地走到房間的一角,用懷中的火石點燃了燈火,「這次,我不會給你轉生的機會,我要把你的一並送到另一個世界。」
朵布滿皺紋的臉龐在跳躍的燈火下宛若木乃伊一般恐怖。冰冷地轉手腕,火焰宛若墜落的晨星,慢慢地向地面上倒去。朵將自己的披風扔到了地上,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往上一灑,嗆鼻的油的味道伴隨著火舌,騰地一下撲面而來。
朵自己站在火焰的另一側,冰冷地看著蜷在地面不能彈的艾薇。
從進宮殿的那一刻起,本沒有想過要活著離開法老的寢宮。因此,在火舌吞噬的時候,只是沒有表地看著艾薇,隨即閉上眼睛,地拿著那個破舊的小草藥包默默地祈禱。
或許是在祈禱,來生,可以與蓮再度相會吧。
渾如同被千萬個細碎的針扎過一般,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不清。心底卻沒有對朵的憎恨,只是覺得很殘忍,殘忍到連一個讓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朵的斗篷與燃燒的火牆隔斷了與宮殿大門,濃煙翻滾著漸漸充斥華麗的寢宮。門口的侍者很快就會發現這裡面的異樣,艾薇相信他們會來解救自己。要在他們發覺之前,活下去。
依靠著強大的求生意志,從床上拽下來床單,砸碎了床頭的花瓶,浸了床單的一角,捂住口鼻,向火焰的另一個方向爬去。
突然覺得有溫熱的鮮緩緩地流出了自己的,那一刻,疼痛彷彿隨著生命逐漸遠去,但是已經沒有力氣再彈了,卻還沒有聽到侍者前來的聲音。
火焰已經幾乎燒到了的角。因為失而全發冷的,這一刻竟然覺得恐怖的火舌溫暖得令人想要親近。周圍得聲音漸漸遠去,幾乎慢慢地閉上眼睛。
或許,就這樣了吧。
猛地宮門好像被巨大的力量衝撞開來,誰人不顧一切地穿過巨大的火牆來到自己的邊。冰冷的手將抱了懷裡,上有悉的木質的香氣,隨即是沙啞而糙的聲音,「我不會讓你死去……」
這句話如此溫暖,莫名地信任著這個聲音。
黑暗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火焰旋轉著漸漸遠去。
模糊的意識裡,掀起宛若驚濤駭浪的鮮紅,隨後又漸漸歸於平靜。
不會死去。
有的時候,會很抵醒過來,因為醒過來就會面對著令人無法呼吸的現實。
耳邊是嘈雜的聲音,一直有一隻冰冷的手地握著自己。然後不知誰說了什麼,那隻手放開了自己,於是下意識地喃喃出聲,「不要走……」
有話想說。
但是也不確認自己的聲音是否傳了出去,嚨只覺得好像嘶啞一般疼痛,話語好像自己的呼吸一般微弱,似乎融進了無限擴大的靜默裡。
又過了不知多久,總算,那只冰冷的手又握住了自己。然後下意識地,又握了回去。
可能一切都是夢。拉西斯想起另一個時空的事是夢,失去了他們孩子的事是夢,忠誠的朵想要殺死的事也是夢。一睜眼,就會發現自己還是站在提雅男爵家裡燃著昏暗橙黃燈的房間裡,冬靜靜地笑著,栗的眼睛深深地陷進他蒼白的皮裡,然後說:「雖然找到了你,但是你再也不能回去那個年代。」
分不清,究竟怎樣,痛苦可以更一些。
過了很久,眼皮終於到了的照,艾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沒有看到提雅男爵家暗室裡昏黃的燈或是自己房間維多利亞風的白窗簾。天花板上繪製著古老的紋章,背脊傳來堅的覺。
果然,一切都不是夢境。
側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地扣著誰人的手。雖然一直沒有意識,但纖細的手指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地嵌另一個人的手背,留下了深深的紅印。
略顯憔悴的拉西斯靜靜地坐在的邊,地回握著的手,他的眼睛裡泛著紅,下上是凌的鬍渣。
再抬眼,房間裡黑地圍滿了人,醫、侍者、衛兵。
只是他們都如此安靜,因此幾乎毫沒有覺到他們的存在。
手中的炙熱而堅決,卻不像是最初將從火焰中救出來的人。或許是剛從昏迷中醒來,腦子十分不靈,或許只是本能地想逃避發生過的、令痛苦得無法接的事實。一開口,竟是問道:「剛才,冬在這裡嗎?」
話音一落,室的溫度更宛若降到冰點。
的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沙啞,聽到說這句話,拉西斯的眼睛暗了一下,隨即示意旁眼眶紅紅的阿納緋端水過去給。阿納緋手忙腳地走過去,差點把水杯打翻在了地上。
「冬‧柯爾特,刺殺法老、叛國並多番潛宮殿,應以極刑。」說話的是靜靜佇立在一邊的禮塔赫。他宛若黑曜石的眼睛裡也沒有了日常溫和的芒,裡面確是有幾分尖銳的殺意。
「冬,刺殺法老?」艾薇重複了一遍,雖然早就有所預,但是再次被確認,心裡仍然是萬般的不願。
在離開埃及前往亞述之前,竟然是冬刺傷了拉西斯。一個火花跳過腦海,終於明白。
冬的仇人就是法老,而他提起過的恩人,難道就是嗎?
就是一年前,銀髮的公主在卡爾納克神廟門口救下的那個孩子。因為冬是時空的複製品,所以他不能出手相救。他從未來回到現在,潛伏在法老的邊。為了尋找機會,刺殺法老,同時也為了弄清楚,那一天究竟是誰救了他。
腦海裡想起提雅說過的話,「他是一個殘忍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奪走你的一切。」
想起冬在未來的名字,提雅男爵。
想起冬看著自己複雜又迷茫的眼神。
他一直給了自己那麼多的線索,但是到了現在,一切卻才真相大白。
冬傷害了自己最深的男人,但是冬也一次次地救了自己。
腦子裡一片混,突然有很多話想對冬說,不由有些焦急地抬起頭,「那冬,在哪裡呢?」
四周一片沉默,拉西斯依然握著的手,淡淡地說:「之前你一直在找的希伯來人,就是冬嗎?」
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發問,誠實地點點頭,隨即解釋道:「我不知道他竟會出手傷害你。你們已經將他抓起來了嗎?我可以與他說幾句話嗎?」
他頓了一下,然後微微歎氣,說了句:「是嗎?」
禮塔赫從旁補充道:「艾薇殿下。冬‧柯爾特從火海裡救下了您的命,因此陛下才放他走了,約定是他永世不能再回到埃及。」他的聲音變得冷漠起來,「如若我們再看到他一次,就算用全埃及軍力,我們也一定會殺死他,在所不惜。」
是因為他背叛了埃及,又傷害了法老吧!艾薇一怔,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就在這時,拉西斯抬手制止了禮塔赫繼續說下去。他淡漠地轉對醫生們吩咐了幾句,然後又對禮塔赫說:「艾薇公主是我的妹妹,這件事當做王家的醜聞來理,嚴格保,止外傳。」
禮塔赫躬,帶著幾名祭司與臣子退了下去。
醫走上前來,餵了艾薇一些莫名的草藥。都喝了下去,他們也就紛紛告退了下去。阿納緋是最後一個離開屋子的,的眼睛裡帶著擔憂與不安,但是迫於法老的命令,只好走了出去。
拉西斯在距離床榻一米左右的地方站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在的榻側坐了下來。
「我不明白你。」這是他說出的第一句話。琥珀的眼睛裡帶著疲憊,映出虛弱的樣子。他輕輕地拉著的頭髮,脆弱而順的髮在黯淡的線下地閃著金的芒。他低低地說,「若我們經歷的事都是真實,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可以這樣對待我,對待我們經歷的一切。」
靜靜地看著他,水藍的眼睛裡映出了他從未變過的拔姿,卻已然紅了眼眶。
又是很久的沉默,他自嘲地扯扯角,「你從最初就利用我尋找冬,隨即又和亞述的王子達了尋找寶之鑰的協議。這些都沒有關係,我想起一切以後,更覺得你就算與雅里有什麼過往,我也都無所謂,只要你在我邊就可以了。但是即使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你還是不願意嫁給我。」他頓了很久,「我想,事最差就不過如此了,我把你強留在邊,心裡不過留著幾分僥倖,若你真心喜歡我,總不會狠心連我們的孩子都不要。這段時間,我可以想想辦法,把你的顧慮都打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很久沒有說這麼多話一般,他疲憊地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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