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曙
每個生命都有其存在的意義。
樹木為我們提供涼與充足的生命之息。
花朵為我們帶來麗與沁人的芬芳。
河水孕育著生命,土地意味著收穫。
萬生生不息,周此以往。
我的母親坐在葡萄藤蔭下,將我抱在膝上,慢慢地為我梳理著頭髮,講述著年的我尚不能完全理解的話。的手溫暖而,在的懷抱裡,我漸漸睡去。
而多年以後,在我漫長而沉重的生命裡,每一天我都在問自己。
我生命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在我年的時候,對一切的瞭解都是如此懵懂。而在我懵懂的時候,一切都看起來這樣好。母親溫而高貴,而周圍的每個人都將我小心地保護起來,不讓我到半點傷害。而相對的,他們一直將我關在有著麗花園的房子裡。我每日接著同樣的人,看著同樣的風景。
五歲的時候,我地跑了出來。這一跑,我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外面的花園更大,事更新鮮。我終於見到與我年齡相仿的孩子們,他們看到我的服飾,先是不願地對我拜禮,隨即卻竊竊私語,進而嘲笑起我來。
他們說,其實我是被母親從河水裡打撈上來的。我淺的皮、深陷的眼眶,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本不像埃及人,不是希伯來人就是腓尼基人。他們還說,大家都知道,我當年是被放在一個草箱裡,上面抹了石漆和石油,我被破爛的布包著,放在裡面。母親去河邊戲水,看到了蘆葦中的我,覺得我可憐,才打發侍把我帶了回來,為我找了媽,將我養在的邊。這個王宮裡沒有人認可我的存在,大家礙於對母親的尊重,才小心地守護著我這個巨大的,不讓法老知道。
對於這些,我一無所知。
等我回過神,我已經撲上前去,用手中的石塊狠狠地敲擊著其中一個孩子的頭部。
或許我生自一個好戰的家庭,又或者我上本就流著殘的。等我終於被人拉開時,尖銳的石塊擊碎了他脆弱的腦殼,鮮混著腦漿一併灑在了地上。我拿著石塊,後退了幾步。愣著、愣著,直到媽衝了過來,抱著我拚命地向宮外跑去。
將我推出大門,然後將門關上。
喊著︰「快跑!快跑!跑出底比斯,別再回來……」
周圍的景如螺旋般翻轉,門媽的哭求聲和士兵的罵顯得如此紛不堪。我哭著,掙紮著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向著我家的另一個方向拚命跑去。
直到很久之後我才知道,我殺死的孩子是朝中重臣的兒子,埃及有名的貴族之子。可那名貴族死了孩子,急紅了眼,派出了他的私部對我窮追不捨。名義上是說我犯了法老,而實際上,他不過是想殺我為他的孩子報仇。
所以,那個時候,我連母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拚命地躲避著、拚命地逃著。但我能逃多遠呢,我跑出來才知道,世界有多大,天空有多麼寬廣。可同時,偌大恢弘的底比斯,排斥我這樣孩子的埃及人無不在。我就算盡了全力,才跑到了底比斯外的一神廟。我祈求神廟裡的神可以救我一命,但是他們過大門的隙看過我的樣子,隨即就冷冷地關上了我生存的最後希。
可士兵就要追上我了,他們揮舞著寬大的戰刀,荒謬地、執著地想要置我於死地。我拚命地跑著,本能地做著最後的抵抗,可我還是摔在了地上。
那個時候,我不懂死會怎樣。但我不想死,我只記得媽在最後對我說的話,我要跑,我要跑出這裡。
這時,我看到了前面模糊的人影。我拚命地爬過去,抬起頭來,看著那個陌生的人。
是救我的最後希。
求求您,救救我。
記憶中那個人的面貌已經模糊。我看著,因為眼中的淚水,我看不清的相貌。我只記得白皙的皮和如般麗的金發。慌中,只見站在我的面前,擋住了追殺我的士兵。從的另一側傾瀉出來,讓我想起了每天日出時,越過山頂的曙。
我從未在這個世界上見過這樣的人。一定是神,出現在這裡,來拯救我。
正在發呆之際,只聽到堅決地喊著︰「快跑,跑出底比斯,別再回來……」
的聲音清脆而明,卻說了與媽一樣的話。這個國度再好、再富饒,它終究不屬於我,我只能離開這裡。我哭著,咬著牙,拚命地向尼羅河跑去。我衝進尼羅河畔商人聚集的碼頭,躲進了商船的貨艙。
我不知道商船要駛向哪裡,我其實也不在乎。隨波逐流,或許不是件壞事。沒有食,沒有水,白天有酷熱的高溫,夜晚又凍得讓人睡不著。我在又窄又的貨艙裡,過了兩天兩夜。意識在清醒和模糊之間遊。
我想,就算我死了也沒關係。
母親無法將我留在邊,我不是埃及人,卻也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我待在的邊,或許只會讓為難。
在極端的疲憊中,我漸漸失去了意識。一片黑暗中,似乎有誰把我拎了起來。
「怎麼辦?怎麼會有個希伯來的小孩兒在這裡?」
「拿到市集上賣了吧,最近有人在收這些。」
「收希伯來人?不會是要……」
「啊啊,這些人反正活著也是浪費。」
我被強迫地灌下了水和不知是什麼的食。然後再次被放在什麼地方顛簸。我任地不願意睜開眼楮,因為不睜開眼楮,我就可以幻想自己還躺在母親的上,聽慢慢地講著古老的故事。
不知過了多久,冰冷的水一腦地灑在我的臉上,我一個激靈,猛地醒了過來。
臉上留著疤痕的男人,垂著和我一樣的眼楮,冷冷地看著我。看我醒了,他拿出幾塊碎金子,扔給旁邊商人打扮的埃及人。然後他走過來,將我拎起來,拖著往外走。
他說︰「好了,從現在開始,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我們從下船的地方又輾轉,最後來到了一無垠沙漠裡的綠洲。在那裡,我見到了數個從我這個年紀到十幾歲不等的、與我年紀相仿的孩子們。疤痕男對我說︰「我買回了你的命,現在開始,就要你自己從我手裡一點點把命贖回去了。」
我,一點點把命,贖回去?
聽不懂。
但聽不懂,事還要繼續。他為我換上白的短,然後騎馬帶著我,跑進了沙漠裡。
我們走了不知有多久,他將我扔了下去,我吃了一沙子,一邊咳嗽,一邊不解地抬起頭。從馬背上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這週遭數里,只有你剛才看到的唯一一個綠洲。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自己走回去。」
我來不及問任何問題,他轉策馬就絕塵而去。
我愣了一會兒,然後我開始哭。
十餘天來的奔波、恐懼、不安,在這一刻化為了難以抑制的淚水。再也見不到母親了,再也回不到家了。我還……殺了人。我就坐在原地哭,哭了好久,哭到連泣嗓子都會覺得疼痛。天空上的星星彷彿一不變,夜晚的沙漠開始變得寒冷起來。我抖著,環顧四周。但是除了沙子,我什麼都看不到。
如果我不走回去,又會怎樣?我就死在這裡,反正也沒人在意。
我這樣想著,放棄了求生的慾。可就在這個時候,我想起了當時救下我的那個子,我想起了後傾斜下來的芒,我記起拚命地保護我,被士兵刺傷。從不認識我,卻願意為我流。
這世上,至是有人希我活下來的。
想著,我覺得我總要試著延續自己的生命。這樣我或許會再見到,我想對說︰「謝謝。」
想到這裡,我支撐著爬起來,拚命地回憶著那個騎馬的人離去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當時坐著馬,不覺得遠,可作為一個五歲的孩子,走起路來,則覺得這段十分辛苦。因為缺水,已經乾裂,而每次呼吸都覺得異常辛苦。
每一步都沉重而艱難。每邁出一步,我都懷疑,我能不能再邁出下一步。就在這樣的懷疑中,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太逐漸升了起來,我在地上看到了自己疲憊不堪的影子。而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天際,我看到了當時匆匆路過的綠洲。幾個穿著白的孩子,向我這邊走來,其中一個看到了我,了起來︰「他,是他!他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到異常的放鬆。
就如此,失去了意識。
母親說,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事。
有些人會為偉大的音樂家,有些人擅長書寫曼妙的文字。我也會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在我長大的某一天,我就會發現,神準令我來到這個世上,必然有他的意義。
我不知道我這一生,是否還有機會發現我所擅長的事。
從沙漠尋回綠洲,我不知道應該是生命開始,還是終結。每日醒來,我都被要求做著非人道的訓練。在沙漠里長跑,在夜晚的河水裡練習閉氣,學習使用各種武。偶爾那個疤痕男會帶來一些,讓我們用不同的武殺死它們,並不同生的紋理與管的脈絡。
為什麼,我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
「過了這麼久,你都不知道嗎?我們是要被訓練殺手的。」
兩年之後,有天晚上,一直睡在我旁邊的小孩轉過來,對我如是說。
的眼楮與我是一樣的胡桃,白皙的皮、深陷的眼眶。我知道是個孩子,因為的手腕刻著一個小小的蓮花紋。只有兒家,才會被刻下如此的文。
看我懵懂的樣子,笑著回覆︰「幹什麼,你真不知道啊?」
說,我們都是希伯來人。埃及王室對外國人的政策比較開明,但是因為希伯來人與腓尼基人類似,是很會做生意的一批人,賺了不埃及人的錢。所以國民本對希伯來人十分排斥。有些排斥希伯來人的貴族曾經在埃及邊界製造過小規模的屠殺,但因為整個國家對這個人種都十分不友好,地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地把這件事下了。
這樣的事發生了幾次,有些極端分子就對埃及王室產生了遷怒。他們從全國各地蒐集了希伯來人的孤,加以培訓,然後有計畫地對王室和貴族們進行刺殺。
「難怪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人離開綠洲。」我喃喃地說。
「是啊,他們去執行任務了。」輕輕地回答,「一般去了,不管功與否,都很難再回來。」然後轉過頭來,問我,「你什麼名字?」
我頓了一下。在這個綠洲裡,大家都有著自己的編號,從未有人問過我的名字。母親給我的名字,好遙遠。我著頭,然後說︰「我……冬。」
「冬。」脆脆地重複了一遍,「我菲坦。」
菲坦比我大兩歲,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朋友,如師如姐。
雖然是個孩子,卻是我們這群人裡表現最出的。用短劍的技巧非常好,有的時候把一匹馬切開,過好久,鮮才會溢出來。
而我也逐漸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方式。在指頭上戴著與指甲大小相仿的寸鐵,手臂與指尖強化度,就算沒有武,我的手指也可以達到如刀般的力量。很快,我在與我年齡差不多的孩子裡,開始逐漸穎而出。
就連疤痕男也震驚地看著我,說︰「當年我就覺得你有這個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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