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稟辰走時并不沮喪。雖然貴妃沒有答應他，但也并沒有一口拒絕。周稟辰心里有數，要真是一口答應了那就奇怪了。永安宮里有三位小主子，更不要說皇上幾乎每天都要過來一趟，是看三位小主子也好，或是來看貴妃的也好，來了基本就會留宿在永安宮不會再回前頭長寧殿去，這樣一來永安宮的門絕不比算是中樞所在長寧殿要差多。那些宮人和太監即使是做使活計的，也都與別看起來大為不同。

　所以永安宮想進一個人都不容易，確實不是貴妃一個人就可以一錘定音的。周稟辰在后苑待了足足有十年了，再待個十年二十年也不會有升遷的指。可周公公自負自己是年富力強，絕不想現在就養老。再說后苑說是養老的地方也不合適，那些小才人們鬧起事兒來天天不人省心，周稟辰太想換個地方了。而到了他這個地位，只可能往上走不可能往后退，況且他當年與貴妃也算是結了一份兒善緣的，用他總比用一個全然陌生的人要好。

　這是周稟辰最大的優勢，這一點貴妃也明白。

　周稟辰進了屋坐下，他的徒弟周玉海遞了茶上來，很有眼的沒有打聽師傅這趟出去的果。這個徒弟原來不姓周，姓張，拜了師以后改姓周了，名字也是周稟辰后來給改的，很細心，雖然不是特別機靈，但周稟辰因為早年的一些經歷，覺得太機靈的也不好，所以頭一個徒弟沒了之后，就收了當時才十二歲的周玉海為徒。周玉海雖然不太機靈但很懂事，又肯干，有他在周稟辰也省心多了。

　“我出去之后有什麼事沒有？”

　“有幾件事。”周玉海簡單的識幾個字，怕自己忘事就把幾件事兒都記下來了，字寫的歪歪斜斜，有的還缺胳膊

　兒，但終究記下來不會了，萬一忘一件半件的，耽誤事不說，沒準兒要得罪人的。

　“寶明軒說要想修墻頭，說夏天雨水多后院墻頭有一段損毀，”周玉海一樁一樁的念：“周人似乎不想住云閣了，差宮過來打聽了一二，看那意思似乎想遷出來單住。另外還有……”

　周稟辰就是不想以后多年都同這些人這些事繼續打道，才迫不及待想換個地方。后苑這里都是新選的人們住的，位份高了就一個個都走了，然后下回采選就再進一批新人，一切重新開始。

　總和這些新人打道實在煩了。

　周玉海念到最后一個：“唐才人親自來了一回，但是沒說有什麼事，聽到師傅不在又回去了。”

　周稟辰本來瞇著眼聽著，那些小事其實不用他一件件吩咐，周玉海都能給辦妥了。但是聽到唐才人的時候，他微瞇的眼睜開了。

　唐才人在們這一批采選進宮的人里頭算是能折騰的，當初井臺邊喪命的楊氏，周稟辰和羅尚宮都覺得此事不了干系。只是當時貴妃有孕，皇上沒有認真追究此事罷了。

　這次皇上又晉封了一批后宮嬪妃，們這一批人里三個人晉位，偏偏沒有。這種時候又想做些什麼呢？

　“讓人把那里靜盯點兒，如果再來，立刻來回我。”

　周玉海應了一聲。

　然而這一天唐才人并沒有再過來。

　周稟辰天快黑時又出了趟門，不過這次回來的很快。周玉海很實，他也不知道師傅去哪兒了，總之是奔著往高走的前程在忙碌。可是周玉海至明白一件事，師傅走哪兒他都跟著。要知道后苑這一攤子掌事兒油水也不小，師傅私蓄不菲，周玉海自己跑傳話辦事也能得著孝敬賞錢，這些

　東西他要孝敬師傅，師傅卻讓他自己攢著。這樣的差放棄了著實可惜，再說這里好歹是管事，已經面了。去了新的地方從頭開始，未必就能比現在過得舒服。

　可周玉海至知道一點，有師傅才有他，要是沒有師傅，他要不了三天就得讓別人給吞了。

　等師傅回來，周玉海連忙上前去伺候他換裳，又把熱水打了進來。在宮里頭，小太監都是這麼伺候大太監的，當徒弟的伺候師傅更是天經地義。

　周稟辰把手巾蓋在臉上捂了一會兒，又使勁兒的了兩下，這才了鞋洗腳。

　“玉海啊。”

　周玉海蹲在那兒服侍他洗腳，悶悶的應了一聲。

　“這兩天我就要走了，你有什麼打算？”

　周稟辰想著，要是周玉海舍不得這里的基業不想跟他一起走，也是人之常，周稟辰絕不勉強，須知強扭的瓜不甜。到了永安宮他還得花段時間才能站住腳，有那麼多人盯著，一開始肯定得小心翼翼夾起尾來行事。要是周玉海想留下，那他也給行個方便，替他最后再安排一把。

　周玉海一點兒都沒有猶豫：“我自然要跟著師傅。”

　周稟辰嘿嘿一笑：“到時候日子可沒有這麼清閑舒坦了。”

　周玉海也笑了笑，沒吭聲，替師傅完腳就出去把水倒了，自己也梳洗過了，回來進屋銷門。

　他因為托周稟辰的福，不用和其他太監們去住下房的通鋪，那兒屋里頭永遠一難悶的氣味兒。太監們被切了一刀，上多多都不干凈，下房里人多更腌臜。但凡能混出頭的都會迫不及待離開那種通鋪另尋住。

　周稟辰已經躺下了，隔著板墻吩咐他一聲：“明天早起收拾收拾東西，要是事順當的話，明兒晚上咱們就不在這屋里住了。”

　周

　玉海又悶悶的應了一聲。

　這對師徒就沒話說了，可是另一對更加位高權重的太監師徒卻還在燈下說話。

　皇上進了永安宮，白洪齊這邊就沒事了，他去核對了一下明天頒旨冊封的一應流程和該當差忙碌的人數，又送走了悄悄過來的周稟辰之后，小葉也進了屋。

　“師傅是不是應下他求的事了？”

　和周稟辰收的徒弟相反，白洪齊收的兩個徒弟都是賊賊的那種，和蠢人待一塊兒話不說他們絕對聽不懂，就算說了他們也未必真能領會，而且干起事來撥一下一，說一句都有可能跑歪到里去。

　小葉就是個機靈的，有這麼個得力臂膀，白洪齊真省下不心。周稟辰一來一去，小葉就把他的來意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其實這回倒不是他格外的機靈，而是想走白洪齊門路的人不止他一個，個個都愿意掏出大半家來打白洪齊。誰不知道貴妃娘娘現在是如日中天啊？哪個不想搭上永安宮這條大船？白洪齊這個大總管他們比不了，但是貴妃娘娘那兒也是個好去啊。說句大膽的話，沒準兒再過個兩年，貴妃娘娘還能往上升一升，到時候邊的人肯定還是這些人，可是那地位與現在又是大不同了。

　所以周稟辰在這些人里頭不算太扎眼的。

　“他已經跑到貴妃娘娘面前去把自己吹了一番了，還說貴妃娘娘雖然沒應他，可也沒有一口回絕了他。”

　小葉馬上就明白了。周稟辰這人真夠刁的。他和貴妃好歹在后苑那三年算是識，也有那麼一兩分香火，聽說以前貴妃還未承寵的時候，他待人還算是寬厚的。既然他都跑貴妃面前去自薦了，師傅要是再推薦個旁人過去，哪怕貴妃應下了，看著個生人，心里頭會不會對

　師傅覺得別扭？覺得他師傅的手的太長行事太跋扈？

　既然應誰都是應，周稟辰剛才也肯定不是空手來的，那不如做個順水人，永安宮那兒還能落個好。

　白洪齊端起茶來小小的抿了一口，小葉趕上前來：“師傅別喝這茶了，當心晚上又睡不好覺，給您換杯白水來。”

　“不用，不喝了，反正也沒什麼事，等下早點兒歇著，明天要忙一整天呢。”

　正說著話，門外頭有人問：“師傅歇了嗎？”

　白洪齊略提高一線聲音說：“還沒睡，你進來吧。”

　進來的就是他另一個徒弟孟全福。他看見小葉也在屋里，滿面堆笑的說：“葉哥哥也在？”又上前給白洪齊行個禮，垂手站在一旁也不說話。

　小葉心里不大愿，但還是自己站起來說：“師傅，我去外頭看看門戶。”

　等他出去了，孟全福才湊到白洪齊耳邊悄聲說了兩句話。

　白洪齊眉頭皺了一下：“這什麼時候的事？”

　“就昨天。不過夏月說，方尚宮去了一趟針工局，回來后這事兒也毫沒聲張，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想到對策了。”

　小葉出去了也沒乖乖就走，還在門口想聽一聽孟全福要背著自己說什麼，結果那小子聲音那麼小，啥也聽不見。他也只好死了心，悻悻的拿個燈籠去巡查門戶去了。

　屋里頭白洪齊卻已經確準了這件事。

　“肯定是有對策了。方尚宮沒大事兒怎麼會出門呢？還趕在永安宮這麼忙碌的當口。針工局做這樣的東西應該會留個后手，八是把多做備用的那件拿去頂上了。那件破的呢？”

　“夏月說在方尚宮手里。”孟全福從懷里出張薄綿紙，就是人們常用來描花樣子的，夏月雖然不能把破了吉服拿出來，卻把那破的樣子描在紙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