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原本就暗淡的星月不知何時已經去，漸有風起，很涼。

　燕小樓已經回了燕府，爺爺書房里的燈依然亮著，想了想，了了裳走了過去。

　燕北溪從暖榻上坐起子，咳嗽了兩聲，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倦容。

　燕小樓走過去將他攙扶著，有些心疼，說道：“爺爺您應當早些歇息的，這冬以來您這咳嗽就沒完全斷過，可別傷了子。”

　燕北溪微微一笑，“哎……爺爺老了啊，這子骨明顯覺一年不如一年。”他向窗前走去，將那閉的窗戶打開來，一刺骨的寒意撲面而來。

　他哆嗦了一下，深吸了一口這涼氣，抬眼了天，“這夜……怎麼這麼黑？”

　“大致明兒又有雪了吧，這里太冷，您進去，我把窗戶關上。”

　“窗戶就別關了，氣。說說看你在傅府看到些什麼？”

　燕小樓將傅府所見一一講來，但忽略了最后傅小自己砸自己房子這事，因為這事傅小說讓就當沒看見，那便沒看見吧。

　“他讓我也帶一句話給爺爺您。”

　“哦，他說什麼了？”

　“他說……那張破日神弓的事我知道，退一步海闊天空。”

　“就這樣？”

　“嗯，他原話就是這樣說的。”

　燕北溪坐在了暖床邊，右手的食指輕輕的扣著床沿，發出輕微的咄咄聲。

　宣歷元年發生在東部邊軍的那件事，當時通過兵部傳到樞院，而后門下中書省才知道。

　因為秦同的戰死，當時尚在朝中的參知政事秦秉中認為這份折子有諸多疑問，要求樞院派專人前去東部邊軍調查。

　然后費老太師找到了燕北溪，兩人聊了兩個時辰。隨后在朝堂之上，燕北溪著燕師道派出樞院的人去了東部邊軍調查此事。

　三月后，調查之人回京，言說東部邊軍奏折無誤，秦同將軍率一千輕騎深洗馬原，陷夷國紅翎軍團的包圍之中。當東部邊軍派出軍隊前去救援時候，秦同將軍已經戰士，一千輕騎僅僅回來一半。

　此戰便是洗馬原之殤的方版本。

　燕北溪當然知道那張破日神弓，那麼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意思，自然就是讓出東部邊軍主帥之職。

　難不傅小要重啟洗馬原之殤的調查？

　而今賑災貪墨之事舉國上下的員都極為不安，難不在這種時候陛下還有力對東部邊軍開刀？

　當然，如果將燕浩初召回，這一刀便劈不到燕閥的頭上，既然傅小出言相告，那麼他的目標想來就是費閥。

　費閥在軍中的基極深，前有南部邊軍大將軍費安，雖說費安而今歸于南嶺郡，可他經營了南部邊軍整整二十年！

　而那費邦曾經經營東部邊軍十五年，借著洗馬原之殤與燕師道達的協議調至兵部尚書已有近八年，這八年里也不知道他借著這一權勢暗地里在各大邊軍安了多人手。

　而傅武現在已經是東部邊軍輕騎兵統領，想來費閥的計劃是讓費武重掌東部邊軍了。

　如此看來，那一番利益的勾結，燕閥并沒有占到便宜，反而讓費家如虎添翼。

　失算了啊！

　燕北溪緩緩仰頭，心里想的卻是傅小才來上京多日子？他為何知道這麼多的事？難道陛下和尚貴妃就如此信任他？

　難道陛下和尚貴妃已經查明傅小確實是徐云清和傅大的兒子？

　想來應該是這樣，否則單單憑著傅小的本事，他哪里能夠知道過去了八年之久，發生在千里之外的東部邊軍的事？

　傅小就是陛下手里的一枚卒子，這一點燕北溪很篤定，這枚卒子既然指向了東部邊軍，那麼最終要吃掉的就是上京的費閥。

　這個胃口有點大，就算陛下能夠將費閥吞下去，這枚卒子只怕也會從棋盤上消失。

　敲擊床沿的聲音停了，燕北溪淡然的對燕小樓說道：“你去歇息吧，我也準備去休息了。”

　燕小樓請安告退，段云愁走了進來。

　“傅小不死，上京城不寧。”

　燕北溪沉默半晌，“他死不了，以后不要再關注傅小，我們得把視線放長遠一些，關注一下東邊吧。”

　……

　霍淮謹一人一槍一騎走在寂寞的大街上。

　大街上的街燈在寒風中搖曳，將他的影子拉扯得變了形狀。

　他抬頭了天空，天空漆黑一片。

　“又特麼的要下雪了！原本以為西邊的冬天很冷，這南邊的冬天也不好過啊！”

　他又嘀咕了一句：“要是有一壺酒就好了。”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酒。”五皇子虞問道背著一把劍落在了他的面前，霍淮謹跳下馬來正要行禮，虞問道擺了擺手，“一起走走？”

　“我去傅府。”

　“我也去。”

　“事結束了吧？”

　虞問道也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曬然一笑，“才剛剛開始。”

　兩人走進了傅府，傅府里一片狼藉。

　霍淮謹皺了皺眉頭，想著這可是一場有準備的仗，怎麼會打這樣？

　“看不懂了吧？”

　霍淮謹搖了搖頭看向虞問道，虞問道沒有回答，而是扯著嗓子吼了一聲：“傅小，拿酒來！”

　傅小施施然走了出來，對兩人行了一禮，一臉苦笑道：“你看我這地方現在這個樣子……”

　“去那亭子里喝！”

　陶然亭擺上了兩個暖爐，石桌上擺上了幾個熱氣騰騰的致小菜，當然還有三瓶西山天醇。

　傅小斟酒，虞問道向他介紹道：“這位便是鎮西王次子霍淮謹，而今統領皇城衛。”

　這名字有些悉，傅小想了想，曾經虞問筠和他說過，不過是因為三公主的事提了一下這個名字。

　說三公主其實有心儀之人，便是那鎮西王次子霍淮謹。

　這人看上去二十多歲模樣，生的很是秀氣，若不是放在一旁的那桿長槍，估計沒有人會認為他是一員虎將。

　傅小舉杯向霍淮謹敬了一杯，言道：“今日之事，小銘記在心，多的話就不說了，咱們初次認識，三杯！”

　霍淮謹笑了起來，遠在西邊的時候就聽說過了傅小這個名字，和這天下所有人一樣，因為那本紅樓一夢，也因為千碑石甲字第一列的那首詞。

　他本以為這就是才高八斗的文人，來了上京與三公主虞輕嵐見過兩次面，虞輕嵐也提到了這個人，說此人非但文采風流，而且懂治世之道。

　這本也沒什麼，可今日長街那一戰卻刷新了霍淮謹對傅小的認知——這小子的膽子居然如此之大！關鍵是這小子還殺人不眨眼！

　一個文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要命的文人。

　所以按照計劃，在擊殺彗親王那三百騎兵之后，他就應該回駐地，但他卻想來瞧一眼傅小，因為虞輕嵐說，年底和親之事，傅小極有可能作為和親使者隨去荒國。

　“淮謹也早聞傅兄之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年英雄，三杯！”

　兩人就這樣連干了三杯，虞問道只有獨自喝了一杯。

　“殿下今晚辛苦，我們也三杯！”

　虞問道瞪了傅小一眼，心想老子還以為你忘記了我的功勞！

　又三杯之后，傅小再次開口，說的卻是心里的一個疑問：“這彗親王……殿下有多了解？我怎麼覺得他腦子是不是有點問題？”

　金陵城宵，這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信號，說明宮里是不想再看到任何沖突，也說明宮里對可能發生的沖突有了預防措施，可他卻依然發了這場毫無勝算的行。

　傅小思來想去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只能歸結于這彗親王腦子有問題。

　“我也不啊，不過今夜之事過后，他肯定是再難翻的，按照我的估計……他會被逐出上京，趕去他在嶺南的封地。”

　弄不死啊！

　這特麼的就糾結了。

　對于敵人，傅小從前世到今生的觀點都只有一個：只有死了的敵人才是最好的敵人！

　這彗親王不死，他的心里就難了。

　“怎麼才能弄死他？”

　這話問的霍淮謹心里一，看了一眼傅小，發現這小子的眼里滿是殺意。

　“哎……我這六皇叔可深得太后喜歡，要弄死他，除非是給他戴上一頂謀反的帽子，否則他是死不了的。”

　“哦……”傅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腦子里冒出了一個壞主意。

　“我收到一個消息，東部邊軍的輕騎兵統領費國回京了。”

　“沒有兵部的調令？”

　“那破玩意多簡單？他哥就是兵部尚書。”

　霍淮謹皺起了眉頭，他本來就是邊軍出，對于這軍中的規矩知道得清清楚楚。

　一方將領若是沒有兵部文書擅自離開，這可是要砍頭的大罪！

　那麼費國回京是想干什麼？

　“咱們就在喝酒等等吧，哦，再加一副碗筷，呆會還有一個人會來。”虞問道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傅小了天空，天空漆黑一片，心想這怕是已經過了子時，也不知道還會有誰來。

　對于今夜的布局他知道的并不多，但隨著細雨樓報的送來，他大致理清了其中的脈絡。

　老子果然是一枚棋子啊！

　你們就真不怕我被別人一口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