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不顯山不水,聲道:“阿父說的是,在做囚徒的那些天,我時時牢記祖上的榮耀,也時時謹記自己的立場,半點兒報也未曾提供給元承……”
“我說的不是這個。”蕭允轉盯向,蒼老的眼眸十分嚴厲,“裴道珠,若是讓你在家國之間選一個,你選什麼?”
裴道珠故作怔愣,茫然道:“您這話是何意?”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瞞你。”蕭允慢條斯理地點燃一爐香,把蕭衡的世和盤托出,又道,“正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的意思是,讓你暗中毒殺蕭衡——不,他不配冠之蕭姓,該稱呼他元衡才是。你是他最親近的枕邊人,由你下毒,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也能免去一場兵戈殺戮。”
窗臺上擱著白瓷細頸瓶。
明燈煌煌,在瓶中的梅花許是侍忘記打理的緣故,花瓣已有些泛黃枯萎。
幾朵凋零的梅花靜靜落在窗邊,更顯書房孤寂蕭索。
裴道珠無意識地注視那瓶梅花。
蕭允何其殘忍……
哪怕是仇人之子,卻也是他親手帶大,他就憎恨到這種地步,非得殺了他不可嗎?
明明……
明明蕭衡喚了他那麼多年的“阿父”!
忍住心寒,故作驚恐懵懂:“我一個婦道人家,驟然聽見這等陳年辛,實在惶恐不安……我竟不知,竟不知我嫁的是一個異族人!”
話里話外,似乎對蕭衡頗為嫌棄。
蕭允很滿意的反應。
他道:“殺了他以后,本相會以突發舊疾暴斃而亡,來解釋他的死因。你對天下有功,本相會將你視作兒,親自為你挑選別家郎君,從我蕭家風風地出嫁。”
裴道珠著手帕。
瞧蕭丞相給畫的餅,又圓又大又厚實,仿佛能吃一輩子。
可是心知肚明,即便殺了蕭衡,蕭允也不會允許繼續活下去。
那種見不得的,他會想盡辦法永遠藏在歷史之中。
等蕭衡一死,等待的恐怕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說不定給安排一個弒夫的罪名,草草將死了事。
凝這位為南朝保駕護航數十年的老人,心底沒來由地發出一聲嘆息。
仍舊不聲,甚至戲似的慢慢紅了眼眶:“我與夫君多年,一時半刻哪里下得去手?還請阿父多給我一些時間,容我慢慢消化今夜所聞。”
香爐里青煙裊裊。
蕭允看了半晌,揮揮手示意出去。
待走后,一名心腹侍衛從屏風后繞出來:“相爺,此是留是殺?”
蕭允拂袖落座,寒著臉鋪開筆墨紙硯:“既然不能下定決心替我毒殺蕭衡,想來是另外存著心思了。此絕不能留,在見到蕭衡之前,直接滅口。”
侍衛恭聲稱是,立刻退出書房。
長廊幽遠,假山空寂,夜如潑墨般籠罩著府邸。
兩名侍在前面提著青紗燈,引裴道珠往院走。
谷 穿過一道高墻時,兩名手極好的黑暗衛忽然從墻頭躍下,手持閃爍著寒芒的利刃,自半空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裴道珠!
風聲呼嘯——
就在兩名侍花容失尖著跌倒在地時,一道白影如輕風般飄逸,頃刻間出現在裴道珠側。
翠玉佛珠被他甩了出去,恰到好地格擋開兩名暗衛的襲。
隨著他把裴道珠攬懷中,問柳帶著一群侍衛涌了過來,不由分說地襲向那兩名暗衛。
兩名暗衛功夫不錯,然而蕭衡的親信手更好,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擒獲了兩人。
問柳厲聲喝道:“留活口——”
話音未落,兩名暗衛已經同時咬舌自盡。
裴道珠靠在蕭衡懷里,看了眼倒地而亡的暗衛,小臉蒼白,輕聲道:“是死士。”
前世,蕭允就是派出了他們,把推下秦淮河的吧?
火把和燈籠翻涌,此間的靜自然驚了書房里的蕭允。
他被侍衛和管事們簇擁著趕過來時,問柳已經帶著人在收拾殘局。
他看了眼擔架上的兩尸,神意味不明。
風聲赫赫。
雖是春夜,四起的長風卻為這深閨大院蒙上了一層孤寂寒意,艷滴的百花們在深夜中競相低頭,默默閉攏層層花瓣,映照在地面和高墻上的婆娑花影皆是黑,隨風輕舞的姿態,仿佛是鬼魅的盛宴。
隔著游廊,蕭衡安靜地注視蕭允。
蕭允沉聲:“何事喧嘩?”
蕭衡面淡淡:“院子里進了兩個小賊,被孩兒發現,命問柳擒住他們,不想小賊膽怯,畏罪自戕而亡。驚擾了您,是孩兒不好。”
蕭允默了默,道:“既然不是什麼大事,就都散了吧。”
“是。”
蕭衡應著,定定看了他許久,才朝他長長作揖,“阿父……”
他的影蕭索淡漠、煢煢孑立,全然融不進這雕梁畫棟的錦繡府邸。
阿父……
裴道珠揪住蕭衡的袖角。
這該是蕭衡,最后一次喚這個男人“阿父”了吧?
從今往后,他便沒有阿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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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安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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