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崇言聞言沉了一刻,沒有再堅持,轉離開了。
安國公在原地略略一站便向荊桃花林深行去,習武之人的耳力目力遠比尋常人要好得多,即便上了年歲依舊如此。
聽著周圍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隔著荊桃花林去,依稀可見荊桃花林深一對對悄悄說話的男男。
這地方……確實適合小兒間談笑說話呢!安國公見狀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慨:他也是這個年歲過來的人,年輕時候同夫人訂了親還未親那會兒也喜歡出來賞花賞月什麼的。
不過這些年輕人倒是提醒了他:言哥兒先時回京時說過有相中的姑娘了,聽說是長安城里的姑娘,來江南道小住的。他來了也有幾天了,言哥兒怎的還沒同他提過那個姑娘呢?一會兒待得言哥兒回來得問問他,安國公心道。
安國公邊走便想,間或同那些說話的小兒們迎頭撞見,對上對方驚慌失措的模樣,安國公亦或笑笑,亦或翻了個白眼。
對那些同他迎頭撞見,兒郎著往后躲的自是要給白眼的;可若是會主站出來擋在孩子面前的,那倒是不錯。
以小窺大,眼下只不過是撞見人這種小事就會往孩子后躲的兒郎要他何用?待到真正大事當前,還指那些小事都往后的兒郎能撐起一片天不?安國公撇了撇,以一副過來人的心思對此評頭品足。
待到逛了一圈荊桃花林正要回去時,忽聽一道輕微的“救命聲”響了起來。
這聲音極其輕微,若不是他自習武,耳力遠勝于常人也不定能聽得到。瞥了眼周圍還未有所反應正在說話的小兒們,對著就近一個方才同他撞見時主站出來的兒郎笑了笑,安國公說道:“某姓季,孫兒有事先行離開了片刻。我聽聞那一有人呼救,”他說著抬手指向山間叢林深,對那個還未反應過來的兒郎道,“我去瞧瞧去,若是我家孫兒來尋我,你記得告訴他某的去向。”
那兒郎聽的一怔,張了張本能的開口問他:“哪個是你孫兒?”
“最好看的那個便是了。”安國公擺了擺手,沒有再回頭看那兒郎一眼大步向前方不遠的山間行去。
正越會之時卻驟然到這麼一個怪人……待到安國公離開之后,那兒郎過了好一會兒才恍惚反應過來,回頭看向后的孩子:“那老人家說有人呼救,你聽到了嗎?”
孩子茫然的搖了搖頭:“沒呢!”況且,抬頭看了眼自家的未婚夫,長的眉清目秀的,再加上‘人眼里出西施’什麼的,撇了撇,道:“那老人家哪能確定最好看的就是他孫兒?”
這種明晃晃的偏心和袒護聽的兒郎臉驀地一紅,干咳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那我不管!”孩子俏的哼了一聲,道,“你就是最好看的!”
兒郎聽的臉上更紅了,將手里一朵荊桃花簪在了孩子的發髻上,不好意思卻故作鎮定的看向孩子,開口問道:“那我二人什麼時候親?”
“那要問我爹去!”孩子跺了跺腳,俏臉之上也染上了一霞,正要說話,聽的不遠幾聲驚嘆唏噓聲響起,兩人怔了一怔,本能的向著那些人唏噓驚嘆的來源去,卻見荊桃花林口,有人正提步向這邊走來。
風卷起滿林子的荊桃花瓣煙霧朦朧般向他襲去,他一玄的錦長袍自林口向這邊施施然行來。
此此景當真是如夢如幻,兩人怔怔的看了好一會兒,兒郎終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這是人,不是神仙怪吧!”
這也太好看了,食五谷回的普通人怎麼可以長這般神仙模樣?
怔怔的看著那人往這邊走來,他抬眸,那雙奢靡艷麗的眼中是與外形截然不同的清冷和肅殺。
四顧的作似是在尋著什麼人一般,以至于眉心都不由自主擰了起來。
倒是那孩子見狀率先反應了過來,推了推一旁的兒郎,道:“這……莫不是那老人家的孫兒?”
若是有這麼個孫兒,定也會稱之為‘最好看’了。
兒郎“啊”了一聲,如夢初醒一般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喚道:“這位兒郎可是姓季那位老者的孫兒?”
那人本能的抬頭向這邊來,還未來得及收斂的清冷肅殺同兩人迎面撞了個正著,只把兩人看的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不過好在那人立時下了眼底的肅殺,開口問了起來:“應當是我祖父,他眼下在哪里?”
兒郎連忙指了指山間深,道:“那老者說聽到有人呼救過去瞧瞧,離開時我帶話于你的。”說罷這話,對上季崇言的眼神,他忍不住多說了一句,“我等并未聽到什麼呼救聲呢!”
尋常人耳力自是不比習武之人,季崇言朝他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多謝”便提步向安國公去向的山間行去了。
眼見這相貌好看的不似世俗中人的‘孫兒’終于離開了,那兒郎轉向旁的孩子,慨道:“那老者說的沒錯,他孫兒果然最好看呢!”
“好看是好看,”孩子點了點頭,飛快的抬頭看了眼兒郎,眼里閃過一之,糾正他,“只在我眼里,你還是最好看的。”
兒郎一張清秀的臉登時漲的通紅,心中雀躍高興,臨離開時卻忍不住瞥了眼那祖孫兩個離去的方向,心中奇道:當真有人呼救麼?怎麼去了這麼久都不見人回來?
……
山風獵獵,安國公蹲在山間口俯向下去,他自詡自己即便上了年歲也未發福,可這狹窄的口還是他進去不得,只得蹲在口開口問向里頭:“何人在此呼救?”
中沒有聲響,也無人回應,安國公抬腳往下試了試,可發現兩只腳進其中便不能再往下探去了,踢了踢口的碎石,趴在地上認真聽了聽,卻再也沒有聽到什麼響聲。
正蹲在口束手無策時,季崇言過來了。
“祖父!”遠遠看到自家祖父如個孩一般趴在地上對著一只狹窄的小探頭探腦,季崇言連忙出聲喚了一聲。
方才絕影來報是說的寶陵茶館那個說書先生江平仄的事,他是來晏城探親的,卻探親數月而不回,什麼親才能探那麼久?季崇言覺得自己的懷疑合合理,年后便讓人盯上了客棧那個江平仄。
今日絕影來報是說姜四小姐來了晏城,聽到來之后,季崇言心中驀地一喜,只是旋即在聽到孩子住在悅來客棧時又忍不住擰眉:怎麼不來衙門?當然,道理他都懂,兩人眼下無親無故的,孩子不愿來叨擾他。神思飛了片刻,聽著絕影復述了一番姜四小姐同江平仄打了招呼的經過。孩子并未多留,喝了杯茶很快便離開了,似乎沒什麼問題。季崇言點了點頭,只讓絕影繼續著人在悅來客棧盯著,順帶保護一番姜四小姐的安危。
待完了絕影,季崇言便過來尋安國公了。
“言哥兒!”安國公見季崇言過來,連忙指著那狹窄的小道,“祖父方才似是聽到有人在呼救,從此間傳來的。只是也只一聲,不知道有沒有聽錯。”
季崇言看向盯著口不曾移開目的安國公恍然,道:“我讓人過來將口挖開一看便知。”
雖說只一聲興許是聽錯了,可人命關天,還是看看來得好,季崇言看向這不算巍峨卻綿延起伏不斷的山巒。
此山已不是九龍嶺那一片山巒了,晏城周邊幾個小城喚這山巒為青山,沒有如九龍嶺那樣的名氣,在江南道一眾低矮的山巒叢中并不起眼。
不過……季崇言盯著這狹小的口看了片刻之后,對安國公道:“祖父,驛站有晏城當地的風土人圖冊,不如去買來看看。”
左右還要等人過來,拿圖冊過來看看這口可能通向哪里以防應對也是好的。
安國公點頭,想了想,道:“祖父同你一起去。”
至于這口尋絕影過來看著便了。
晏城城外的驛站離這地方不遠,畢竟晏城這樣的小城也只掌大的地方,提步下山走到驛站也不過半個時辰的景。
……
“姜四小姐,我還以為你的有事離開是去衙門附近看看他們可能的藏之所。”江平仄空著手對姜韶說道。
姜韶手里拿著一份晏城風土人圖冊,略略翻了翻便抬頭對江平仄道:“我去了衙門附近,卻得知了一件事,這才趕過來了。”
“什麼事?”江平仄不解,他才從驛站買完晏城風土人圖冊便對上了趕過來的姜韶,孩子不由分說一把搶走了他買完的晏城風土人圖冊,而后便開口讓他趕離開。
“季崇言同安國公出城了。”孩子說著眼風掃了眼一旁低矮的山巒,“眼下的晏城城外有什麼好看的地方?除了一片早櫻……唔,就是所謂的荊桃花,除了這個可看可就沒別的了。荊桃花開的山寺離這里太近,若是兩人心來散步到這里來同你正巧撞上怎麼辦?”
江平仄聞言不由默然:“……哪有這麼巧?”
“萬一呢?”孩子翻了翻手里的風土人圖冊,開口道,“你趕走。本就是被季世子盯上的人,在晏城都住了數月了,這個時候突然跑出來買風土人圖冊被撞上,是嫌被盯得還不夠不?”
江平仄:“……”
不等他開口,孩子便連忙揮手趕人:“我若被盯上自有說辭,同你不一樣,你趕走!”
這……好吧!江平仄看著孩子垂眸擰眉的神沒有再堅持,轉才走了兩步,便聽孩子的聲音自后傳來:“走小路,不要走大路!”
如此謹慎……江平仄看了孩子那副年輕卻分外堅定的臉,在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轉去了一旁的小道。
姜四小姐是自己的同伴,同伴如此小心自然是一件好事。江平仄笑了笑,心說也好,只是卻忍不住向袖袋,從袖袋中出一只掌大小的千里眼。
這是在軍中養的習慣了,隨攜帶千里眼方便偵查敵,如今用在這里,倒也算是偵查“敵”的一種了。
江平仄邊走邊看,手里舉著千里眼向道來。
城外道上行人不多,偶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從道上走過,出城或者進城。看了片刻,手舉的有些酸了,江平仄正要收回千里眼安心走他的道。
兩道人影卻突然出現在了千里眼的視野之中。
得益于那位季世子的相貌,只一眼江平仄便將人認了出來,邊走邊看的腳步也不由停了下來。
至于季世子旁的,則是一位形矍鑠的老者,江平仄抿了抿:縱使過了二十年,當年那位正值壯年的安國公已了耄耋的老者,他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季世子和安國公……居然真的出現了!
這還真是……江平仄沒來由的松了口氣:自己若是沒有聽姜四小姐的話,走了道,手里還拿著一份晏城風土人圖冊……莫說季世子了,便是換了吳有才那樣的員怕都能察覺出不對勁了。
還好!還好姜四小姐及時出現了。
難怪聽方大小姐說自家二妹子總是口中絮絮叨叨的說姜四小姐是個“大仙”,這麼個料事如神法他都想給起個大仙的綽號了。
不過,孩子的料事如神可同大仙無關。想到不過是聽到季世子同安國公出城便匆忙出城接替他的孩子,江平仄深吸了一口氣,恍然:不過是小心、謹慎和周到而已。
當然,小心、謹慎和周到是常人都能做的事。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做到了極致,自已不是一般人了。
因為更小心、謹慎和周到,自是能比一般人更早做應對,所以才了料事如神的姜大仙吧!
眼下料事如神的“姜大仙”看著迎面而來的季崇言同安國公二位時停下了腳步,挑了下眉:還好趕上了,若是江平仄同季崇言正面撞上……這結果怕是麻煩了。
不過,眼下撞上的是。姜韶笑了笑,看季崇言看向的眼睛一亮,旋即同安國公說了幾句,而后便攙扶著安國公往這里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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