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國公府,扶蘇書房。
陸婉挽起羅袖,手持扶蘇的狼毫筆,于白紙上勾勒出那晚所見使之長相。
那夜太過昏黑,陸婉閉目想一會兒,再落筆,然后再想一會兒,再落筆,最后,只剩眉眼不知該如何畫。
“我不太記得了……”陸婉急出一頭汗,越努力想,越想不起來。
扶蘇站在對面,出手中的狼毫筆,于紙上添補幾筆,立時便將那使的眉眼填補了出來。
“你怎麼會知道的?”陸婉先是驚奇,后是警惕。
扶蘇放下狼毫筆道:“那日就是這使端了酒來給梁定安吃。”
如此一串,這使就了最關鍵之人。
剛才扶蘇握筆,右手上的繃帶又散落,陸婉看他皺眉纏繞的模樣,不知為何有些想發笑。果然是金尊玉貴的人,連個繃帶都不會綁。
扶蘇注意到陸婉的眼神,心中氣惱,抬手,朝示意,“過來。”
陸婉歪頭,站在原地沒。
扶蘇出猙獰傷口,道:“你自己咬的。”
陸婉:……行吧,理虧。
除了心懷愧疚,再加上如今兩人之間的戰友關系,陸婉猶豫半刻,終于近步上前,素手住那繃帶一頭,細細替他纏繞上去。
兩人挨得有些近,扶蘇一低頭就能看到溫潤纖細的脖頸線條,蘊著香往鼻息里鉆。
手背上尚帶疼痛,可這卻無法驅散男人心頭的旖旎思緒。
小娘子垂著眉眼,在男人傷口輕吹了吹。吹完才發現不妥,可事已經干了,現在只能指男人裝聾作啞,假裝沒發生。
可惜,并沒有。
“你這樣,是想讓我誤會。”傷口麻麻地疼,男人盯著逐漸暈開緋紅澤的面頰,沉沉開口,像是在努力抑著什麼。
陸婉系著繃帶的手一頓,沒想到扶蘇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雖然之前確實是對扶蘇做了很多讓人“誤會”的事,但天地良心,今日之舉可真沒有半分旖旎心思。會如此做,也全是因為替弟弟吹傷口慣了,下意識就上呼了一口,并且也及時住了。
陸婉立刻收手,站得筆直,抬眸之時瞥到扶蘇看著自己的眼神,頓時覺得自己是跳進河里都洗不干凈了。
不過陸婉知道,自己本來就不干凈。
這樣一想,又放松下來,歪頭看向扶蘇,正襯得表無辜懵懂,“那扶蘇公子,誤會了嗎?”小娘子聲音細,吐氣如蘭,引人遐思,說話時微微踮起腳尖,拒還迎之態。
扶蘇呼吸明顯一滯,他的眸從清淺的河變深淵的潭,勾勒出小娘子那張純稚的面容。
扶蘇是個男人,雖平日里寡淡,但他依舊是個男人。孤男寡,冷香纏繞,人勾魂,心中本就有萬般想法,如今不過借著屋只有二人而肆意抒發。
他近前一步,陸婉后退一步,腰肢抵到后的書桌邊,上下彎,像一被迫夭折的月。
“你覺得我誤會了嗎?”扶蘇俯看,單手撐在書桌上。這個姿勢,就是將虛虛掩在了懷中。
陸婉瞇眼看他,然后突然偏頭,黛眉蹙起,眸中卻帶挑釁之,“扶蘇公子乃天之驕子,就算我有心誤會,您又怎麼會對我這個自甘下賤的人有想法呢?”
陸婉咬著那“自甘下賤”四個字,像冬日里的寒冰,“梆梆梆”地砸在他腦門上,砸得男人面難看至極。
扶蘇想,這個人不僅心機深,心眼還極小,如此久遠的事還記得。
“是我誤會……”
“哦。”陸婉沉著截斷扶蘇的話,“原來是扶蘇公子自己誤會了呀。”小娘子側從男人懷中,那張溫婉面皮之上顯出幾許得逞笑意。
扶蘇被一噎,頓覺中氣悶,可一看到這張鮮活了不的臉,又生生將這氣給咽了回去。確是他的錯,口不擇言,誤會了。如此報復一下,他也得。
男人面容恢復如常,并攏袖開口道:“我并非小肚腸之人。”
陸婉:……這意思是小肚腸的人?
呵。
見小娘子面又要不好,扶蘇覺得是誤會了自己說的話,剛想解釋,外頭的青路突然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公爺!”
扶蘇擰眉朝外看,只見那半開的窗戶口約略過一個影,正從不遠的房廊走來。
不是別人,正是扶清搖,而且馬上就要到了。
青路直板,嗓門洪亮,“公爺好!公爺辛苦了!公爺您慢慢走!”
衛國公扶清搖被青路的大嗓門唬了一跳,皺眉看他。
青路一冷汗,目不斜視。
書房,陸婉面慌張,著急地朝扶蘇看過去。
扶蘇也擰起了眉。
孤男寡,共一室,實在不雅,尤其陸婉還是被扶清搖批評過家風不正的小娘子。
“躲起來。”扶蘇的話還沒說完,那邊陸婉急之下,直接鉆到了書桌下頭。
扶蘇:……
扶清搖的手已放到門上,扶蘇立時站到書桌后,垂眸,看到書桌上的畫,父親一看便知不是自己手筆。
他隨手扯過一張白紙,在瞬息之間上墨筆,一位墨人窈窕而出,躍然紙上,只除了沒有臉,段窈窕嫵至極。
扶蘇一愣。
他怎麼畫了個子?而且這子似乎……有些像陸婉?
正在扶蘇怔愣間,扶清搖進來了,再遮已經來不及,扶蘇只得作罷。
扶清搖是為了梁定安的事而來,他一進來,還沒說話,率先注意到扶蘇的手。
“手怎麼了?”
“沒事,撞了一下。”扶蘇將手往后藏。
扶清搖道:“多注意些。”
“是。”
國公爺走到扶蘇邊,扶蘇趕上前一步擋住他,“父親找我何事?”
“當然是關于那件香榻案了,我聽說你已經去見過騁了?”騁是梁定安的字。
扶蘇頷首,“見過了,我們覺得有一個婢很可疑,正在追查。”
扶清搖臉不大好,“這件事圣人很重視,也關系到太子,務必要徹查清楚。”話說到這里,扶清搖往書桌上一看,立時繞過扶蘇上前,“這是那婢畫像?”然后又皺眉,“瞧著不像。”
扶蘇阻止不及,輕咳一聲,道:“是我所畫……人圖。”
扶清搖著紙張端詳的手一抖,他把人圖放下,沉默半響后道:“你已弱冠,是我疏忽了,房中是該添些人了。”
扶蘇:“……父親,我沒有這個意思。”
扶清搖素來是個剛直不阿,仿佛無無,活著只是為了為國為民的人,現在突然跟扶蘇談論起男之事來,難免出幾許尷尬。
尤其是扶蘇還知道書桌下頭正躲著一位小娘子,尷尬之越發明顯。
“不是什麼大事,”扶清搖努力板著一張老臉,避免眼神接的尷尬,“只不過現在還是騁的事比較重要,等此事平息,我再……你再尋長公主問問。”房中添人這種事,還是要母親來做。
扶蘇真是覺得自己渾張滿都說不清了。
突然,他覺自己袍踞一,低頭,發現小娘子出一素手,指著扶清搖的腳。
自家父親竟踩住了陸婉的裾!
扶蘇呼吸一滯,抬眸朝扶清搖看一眼,見自家父親尚未發現,心中舒出一口氣,然后一低頭,又看到小娘子焦急扯著他的手。
呵,這會兒知道求他了。
相比起男子名譽,顯然是子閨譽更為重要。
扶蘇正要想辦法,不防陸婉出自己的一只腳,朝著扶清搖的腳狠狠踩下去。
扶清搖只覺腳上鈍痛,后退一步后低頭看去。
扶蘇迅速反擋住他的視線,把自己的腳放在了扶清搖腳上。
扶清搖:……他都往后退了,怎麼還往上踩?
面對自家父親古怪又指責的目,扶蘇咽了咽口水,“是我不小心,父親你沒事吧?”話罷,扶蘇挪開自己的腳。
怎麼可能沒事,扶清搖疼得老臉煞白,可面對滿臉擔憂的扶蘇,他還是輕搖了搖頭道:“沒事。”
“父親,還是讓府醫士來看看吧。”話罷,扶蘇不等扶清搖說話,立刻將外頭的青路喊進來,“青路,扶父親回院,讓醫士看看父親的腳。”
青路應聲,趕要扶著扶清搖出書房,卻不防扶清搖道:“有些走不,我在這里等醫士過來。”話罷,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書房窗下那張榻上,雙手撐膝坐下。
扶蘇:……
書桌底下的陸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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