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宮。

霍太妃空閑，與鄧嬤嬤等人打葉子牌。

聽外頭通傳說皇上來了，霍太妃趕放下手中的牌。

“今兒政務不忙？”霍太妃笑道，“怎的這個時候過來？”

看看時辰，離用午膳還早，一般這個時候，皇上都在書房批折子。

皇上落座，接過鄧嬤嬤奉上的茶盞，道：“有些事兒要與娘娘說，早些過來，免得一會兒您中午吃不下飯。”

霍太妃一愣。

這個歲數，什麼烏七八糟的事兒沒見識過？

還能讓吃不下飯？

皇上補了一句：“這是以驍說的。”

霍太妃失笑：“你們兩父子搞的名堂？”

昨夜霍以驍在書房，而惠康伯也被召見進宮，這些霍太妃是知道的。

倒不是時時刻刻盯著，只是這個位置，多多，總有聲音會傳進耳朵里。

至于里頭說了些什麼，霍太妃卻是不知。

若是要事兒，不用去問，皇上或者霍以驍，會主來說的。

而他們不提的那些，霍太妃干脆閉上眼睛，不去橫一手。

皇上嘆道：“要的。”

霍太妃會意，給鄧嬤嬤遞了個眼。

鄧嬤嬤把人手都屏退了，齊公公守在外頭。

皇上這才著聲兒道：“與以驍的生母有關？”

霍太妃眉頭微皺。

“這麼多年，一直騙了您，”皇上起，與霍太妃躬作揖，行了個大禮，“以驍的母親，其實是阿薇。”

霍太妃見他行禮，還沒聽什麼騙不騙的，下意識地就要去扶皇上。

待聽了后半截話，抬起來的手僵在那兒，起也不是、落也不是。

“誰？”霍太妃直直看著皇上，懷疑自己的耳朵。

“阿薇。”皇上復述了一遍。

霍太妃的腦海里有一瞬的空白。

阿薇。

郁薇。

二十年了，這個名字，霍太妃偶爾還是會想起來。

朝氣蓬，很是喜歡。

只可惜，紅薄命。

可霍太妃在想起郁薇時，從沒有想到過是以驍的生母。

“以驍被懷任抱回霍家時只有三月齡！”霍太妃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思路活絡起來，“阿薇早在一年前就……不、如果以驍是阿薇生的，那阿薇病故時，恰恰是診出喜脈之時？這到底是……”

皇上握住霍太妃的手：“您不要急，聽我慢慢與您說。”

來龍去脈，終究太長。

其中有兇險危機，亦有差錯。

最后了這麼一個局面，甚至誤導了惠康伯、長公主與沈家，這是皇上當初沒有想到的。

霍太妃聽完，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心臟噗通噗通地跳，卻讓很是悲痛。

當然是疼以驍的。

曾以為，以驍是熙嬪生的。

皇上與熙嬪的關系，違背倫理，在霍太妃眼中是“錯”，但事已經發生了，熙嬪亦故去，來馬后炮著實沒有什麼意思。

更何況，是皇上的養母，并非生母。

隔著一層，皇上已經年了，這位養母絮絮叨叨些男之事，不合適。

可孩子是無辜的。

小小的以驍有什麼錯？

托生到這麼一對父母，又不是他能選擇的？

錯的是父母，使得他不得不以那麼一個狀況長大。

萬幸的是，自己的娘家人、自己知道，霍家會把以驍照顧得很好，雖然，和霍懷定一直把其余家人瞞在鼓里。

他們利用了家人，很無奈，卻也不得不如此。

皇太后薨逝后，霍太妃建議皇上把以驍接回宮里來。

既然沈家已經篤定以驍是皇上的兒子了，那養在宮外，沒有什麼必要。

沈家遲早把消息傳開，而以驍，霍太妃希他能恢復份。

這就是他的出，再是不如意，也是。

以驍回宮后，霍太妃自認給了這個年所有的關，但隨著流言四起，以驍上的變化，看在眼里，卻沒有多辦法。

十幾歲的年郎，氣死爹又氣死娘。

霍太妃得虧是隔著一代，以驍對還是敬重。

開導他、勸解他，話也不能說得太多、太過，畢竟是孩子最叛逆的時候，說多了越發聽不進去。

萬幸的是，最逆反的年紀過去了，以驍現在了，有了自己的家，阿宴又是個可心人……

霍太妃有時也會和鄧嬤嬤說，勸以驍的話還是有了效果。

人這一輩子， 最要的不是爬上頂峰、不是什麼都要尖尖，而是學會放過自己、接自己。

一如，接了不與沈氏爭鋒芒，也接了沒有生育的可能、去養育其他人的兒子……

這是一個過程，心酸苦楚，自己知道。

而這些，也是必須教給以驍的。

因為他的生母是熙嬪。

他永遠都不可能像其他皇子一樣，他自己得看開。

若看不開、偏執了，苦的是以驍自己，霍太妃哪怕去了地底下，都放心不下。

可是，直到現在，霍太妃才知道了真相。

以驍的生母是阿薇，他是嫡長子，他本不用被勸著去看開、去接、去退一步……

他的長，原本不該是這個樣子。

這讓如何不悲、如何不痛？

同時，霍太妃也十分自責。

與阿薇悉，也知道熙嬪模樣，以驍在跟前那麼些年，怎麼愣是沒有看出來呢？

哪怕以驍沒有那麼像阿薇，也該心生疑。

霍太妃深吸了一口氣，又徐徐吐出，讓鄧嬤嬤倒了一盞茶。

潤了潤發的嗓子眼，太妃道：“皇上如今想認回以驍，以追封阿薇、記在嫡母名下的方式，讓以驍認了親娘，給他正統份，也培養他繼承大業，但以驍不肯，他要皇上給阿薇一個明確的說法，是吧？”

皇上頷首：“是。”

霍太妃道：“皇上當時將以驍說是熙嬪的孩子，這我可以理解，也不會怪皇上。

阿薇拼死護下來的兒子，沒有什麼比讓以驍好好活到年更要的了，其他的，都可以讓步。

現在，皇上的考量，我也都明白。

如此安排，對皇上、對以驍、對阿薇，都好。”

皇上正要點頭，卻聽霍太妃話鋒一轉。

“可皇上也得理解一個兒子為了母親拼盡全力的心。”霍太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