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個抬上來的，是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直躺著，很臟很瘦，肚子微微漲起，面死灰，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清醒還是暈迷。

男孩后一個骯臟的婦人被攔在臺子下，跪在地上，哀哀痛哭，不停的磕頭。

劉太醫遠遠看著男孩，厭惡的皺了皺眉頭，李兮站起來，剛要抬腳走過去，忙又收回來，劉太醫是前輩，照禮數應該讓他先看。

沒等劉太醫站起來，坐在裁判席上的方大夫先站起來了，沖兩人拱了拱手，看了眼小男孩，一臉難過憐惜，“這男伢子是在下的病人，他這病兩位都該看出來了，癥狀明顯，就是蟲積結聚，壅塞腸腔，郁滯不通，我先讓他喝了醋，后來又用了姜湯、烏梅湯，輔以針灸，再讓他喝了豆油，花椒麻油，能想到的法子我都用了，可都是水潑沙灘，半分用也沒有。”

方大夫沖劉太醫長揖到底，“我記得藥王他老人家說過，子蟲積之癥，宜以毒攻毒，無有不治，貧寒之家的娃兒多數有蟲積之癥，還請劉太醫不吝賜教，若能救活此兒，將以毒攻毒解蟲積之法傳之于眾，這是劉太醫的無量功德。”

李兮聽方大夫說完，轉坐了回去。

人家這是專項請教，沒什麼事。

劉太醫臉沉下來了，盯著方大夫，又轉看向站在他側后的司馬六，“這是切蹉醫，還是另有用心？”

“劉太醫可別這麼說，這場切蹉，原本就是為了教學相長，要不怎麼擺了那麼兩塊大板子，又定了公示脈案藥方的規矩？您要是覺得……那個啥，那邊不還有個李大夫麼，讓給就是了。”

司馬六客客氣氣，滴水不。

方大夫輕嘆了口氣，不易覺察的搖了搖頭，坐了回去。

劉太醫垂著眼皮，呆了片刻，走到男孩面前，撥了撥眼皮，又看了看指甲，手指搭上去略診了診，回頭掃了李兮一眼，接過帕子邊凈手邊淡淡道：“已經腸穿肚爛，沒救了。”

兩邊兩塊大板子準確及時的將方大夫的話寫了上去，下面識字的趕念，不識字的趕聽，劉太醫的診斷一出，下面一片嘩然，頭一個就是個治不了的，這開場有點晦氣。

司馬六眼里閃過得意，趕使眼，小廝急忙示意李兮：“李大夫請！”

李兮呼了口氣，司馬六這是怎麼安排的？怎麼一上來就抬了這麼個孩子？方大夫是兒科圣手，他沒轍了，看樣子只能開刀，開刀的話，這孩子這麼瘦弱，能得住嗎？萬一一刀下去把他開死了，或是一刀下去發現開刀已經沒用了，那豈不是讓這孩子了兩重罪？

再說，就算開好了，傷口合了，開刀后的染他能撐得過去嗎？能活得下去不？畢竟是個孩子，又病弱這樣。

不開吧，又有點不甘心，萬一能救活呢？

唉，真愁人，最煩面對這樣的兩難選擇了！

李兮蹲在孩子旁邊，用手指輕輕按著孩子的腹部，猶豫不決。

“姐姐……”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眼睛，糊糊涂涂的呢喃了一聲，又閉上了眼睛，這句姐姐聽的李兮心里猛的一酸，他是自己，還是他自己的姐姐？

這麼小的孩子……

“這孩子的父母家人呢？”李兮咬牙定了主意，轉問小廝，小廝看了司馬六一眼，招手讓人把婦人帶了上來。

“你是他母親？”

“是。”

“我有個法子能試一試，要開腸破肚，可他太虛弱，也許剛把腹部剖開人就死了，就算開腸破肚取出蟲子，合了刀口，過半天、一天，或是幾天后，他高熱不退，也會死。”

李兮盡量解釋的讓婦人能夠聽懂，“就是說，我要是不治，他還能活幾天、甚至十幾天，可若是治了，也許他立刻就死了。”頓了頓，李兮咬牙道：“我只有一的把握，就是說，我給他開腸破肚，十有八九他會死的更快，治還是不治，您做個決斷吧。”

李兮的話被兩旁的太醫和小廝一字不的寫上了木板，臺下一片倒氣聲和嗡嗡議論。

婦人聽的渾發抖，抬頭看向方大夫，方大夫輕輕嘆了口氣，沖婦人微微點了點頭。

“我……答應……治！求您……”婦人仿佛被這幾個字空了所有力氣，話沒說完，就癱在地上。

劉太醫一張臉難看的不能再難看了， 死盯了眼李兮，轉頭看著司馬六，沉沉問道：“要是當場把人治死了……”

“算你贏了。”

沒等劉太醫說完，李兮極其干脆的接了一句。

劉太醫一張臉紫漲，憤的恨不能一腳把李兮踢到天邊去！他本不是這個意思！他的話還沒說完！

司馬六喜的眉梢，看看！看看！李姑娘這樣的隊友多麼得力多默契多麼讓人神清氣爽！這一句接的多好！妙極了！

“咳！”裁判長邵太醫用力咳了一聲，ＵU看書 www.uukanshu.com威嚴的說道：“若是當場死了人，那就是說，李大夫在判斷病上還有不清不楚之，這一場確實要算輸，為醫者最要謹小慎微，最不能妄自尊大，眼高手低，以至于耽誤病，甚至誤傷人命，這一條，李大夫要謹記。”

“是。”

這話說的至部分有道理，李兮答應的很爽氣。

邵太醫看起來心好了不，看向李兮的目明顯慈了，捻著胡須接著道：“只要沒有當場氣絕，不管活一個時辰，半天，還是十天八天，那都是李大夫贏了。”

李兮這邊一說要開腸破肚，小藍立刻就忙活上了。

邵太醫話音剛落，青川等人已經從車上抬了包銀手床上來，鋪藥水浸過的白布，圍帷子，在臺子下架起大銅鍋開始煮藥水。

臺下的人興的嗷嗷，這開腸破肚治病，太新鮮太刺激了！百年不遇啊！看了這一回，一輩子都有炫耀的話題了！

河在臺子架上蓬頂，要四周放滿炭盆，男孩周圍頓時溫暖如春。

“咱們有沒有老山參？”李兮吩咐白芷、白英把男孩服全了洗干凈，轉頭問河。

“府里應該有……”

“我有我有我家有！”對面酒樓里一聲尖，是閔大爺的聲音，“快去！拿百年老山參，拿最好的！”

這一記馬屁肯定拍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