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寸心談及要給蕭瑜送信, 麻吉倒也爽快,了幾口葉子煙, 只笑了一聲,“想通了?蕭瑜好歹是個族長,你去認,給你用的藥只會比我這兒的好。”
麻吉做事雷厲風行,答應了送信,當日便獨自撐著竹筏到對岸的山上去了, 只是山深林,這一去,竟是到翌日天黑時才帶著人回來。
蕭瑜起初還不大相信戚寸心會到這里來,但信上署名的確是“戚寸心”三字,而信中又有提及緹城和鄭憑瀾, 也沒多斟酌,帶了些人便隨麻吉來了。
闊別許久, 蕭瑜進屋瞧見時還有些發怔,但隨后便發現了戚寸心的異樣,“你的眼睛怎麼了?”
“蕭姨。”
戚寸心循聲往門口看去,蕭瑜后是一片燈籠的, 而戚寸心的眼睛比前兩日要好得多了,這樣的距離,也能約看清蕭瑜的廓。
“我們兩口子睡個午覺的功夫,就將我的服洗了。”麻吉舉著銅煙桿,靠在門框上了一句。
同是南疆人,只聽麻吉這樣一句話, 蕭瑜又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將手里的一把苗刀扔給隨行的一名年輕子, 在戚寸心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來,“我們南疆人的服你也敢隨便?”
“我要是知道有蟲,我肯定不。”戚寸心誠實地答。
“你要是早些讓麻吉來找我,你這眼睛也許還能好得快些。”蕭瑜仍舊是那樣古怪的子,連說這樣的話,語氣聽著也不。
“我聽麻吉嬸嬸說,您近來也是麻煩事纏,所以我盤算著,走前再見您一面便好。”戚寸心依稀看見蕭瑜烏黑的發髻間微微晃的銀質流蘇。
“走?”
蕭瑜將上下打量一番,“如今你這副樣子,你要走到哪里去?你那夫君呢?他將你丟下了?”
“沒有。”
戚寸心搖頭,“他只是有事要做。”
蕭瑜扯了扯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沒往下深問,只是道,“你我好歹在緹城是共患難過的,又我一聲蕭姨,我看你還是緩些時候再走,先跟我回蕭家寨,把你這余毒徹底清了再說。”
“族長,您真的要帶這幾個人回寨子里?他們可是漢人。”那抱著蕭瑜的苗刀的年輕子皺了皺眉,忍不住出聲道。
立在戚寸心側的子茹聞聲抬眼,對上那子不善的目,子茹也狠瞪了一眼,“這位姑娘說的這話,倒好像我們漢人是什麼了不得的洪水猛?”
“子茹。”
子意拽了一下的袖。
“對于你們漢人來說,我們南疆人才是洪水猛吧?見了我們就跟老鼠見到貓似的,生怕我們的蟲子鉆進你們的骨子里。”那年輕子輕笑一聲,抬手搖晃了幾下腕上那串苗銀手鏈,撞出清脆的聲響,頃刻間便有幾只極小的蟲子在手鏈上綴滿的小鈴鐺里探出頭來。
“桑阮。”
蕭瑜側過臉看向,的語氣是平淡的,但蕭桑阮扎人的氣勢明顯一下弱了許多,收回手,小蟲子們也不見了。
戚寸心的眼睛不方便,所以這兩日的飯都是子意做的,學什麼都很快,武功招式如是,廚藝也如是,至做的飯菜麻吉是沒有開口說過不滿意的。
夜里用過飯,蕭瑜便要帶著戚寸心渡河往對面山上去,他們這一行人坐了三條船,蕭瑜帶來的人共用兩條,則跟戚寸心他們四人在一條船上。
河面霧靄茫茫,船上的一點魚燈映照于水面便好似夜幕里的一顆孤星,與遙遠的月輝淺淺織在粼波里。
“蕭姨您為什麼回來?”戚寸心抱著小黑貓,靠坐在船上,即便是臨著這般微涼的夜風,也并不能消解因蠱毒而被放大的困意。
“能是為什麼?”
蕭瑜輕嗤一聲,“你那鄭叔叔明明是個男人,卻跟你們漢人的傳聞里那些守節的寡婦似的,你姑母死是死了,可把他的心也帶著一塊兒土了。”
“我原先將他邊的人都嚇走,就是想一個人守著他,好讓他依靠我,上我,可他就是個捂不熱的石頭。”
蕭瑜的神變得很淡漠,“老娘這些年也累了。”
戚寸心聞言,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便是也從未料到,鄭憑瀾會對的姑母戚明貞有著如此難忘的一腔意,即便所之人已化白骨,他竟也甘愿奉上余生。
“如果你姑母沒有那份滌神鄉的魄力,只怕他也不會對這份年意如此難忘,但偏偏你姑母不是個一般的子,他……也甘愿心中的大義。”
蕭瑜在鄭憑瀾邊這些年,如何會不了解他?值此世,他一個讀萬卷書的書生尚要囿于家業而無力報國,他心中自有一腔抱負難以施展,而他所之人卻敢深北魏報家仇洗國恨,他對戚明貞,當是又,又敬。
“我一個南疆人,可沒你們眼里的家國,與他又豈是一路人。”
蕭瑜不是今日才有此覺悟,卻是如今才有勇氣割舍這份數年的單相思。
向來是不愿過多沉湎在這般沉重緒里的,于是索便揭過懶得再說,只是轉而問戚寸心道,“你明明已是南黎的太子妃,如今卻出現在這里,這應該不是巧合吧?”
“若非是被人追殺,我未必敢下擷云崖。”
戚寸心不自覺地著頸間的那枚玉佩,“但我留下來,確實有我的目的。”
“如果紫垣玉符在你的上,那麼你的目的便是要借兵。”
蕭瑜自然也聽說了為天山明月周靖的學生的傳聞,如今不但是南黎的太子妃,還是九重樓的主。
“你如今的變化還真是大,”蕭瑜重新將審視一番,“比之從前那個實誠單純的樣子,好像還真添了幾分貴氣,要不怎麼說,皇家最是養人呢?”
“只是跟著先生多讀了些書,知道了些道理。”戚寸心說。
“知道那些大道理有什麼用?”
蕭瑜面上的神減淡許多,“倒不如你還是懵懂天真些的好,你也就沒這膽子借兵了。”
“戚寸心,你不會真以為你如今拿著紫垣玉符來,就能借走十萬南疆軍吧?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南疆大司命與三姓護法敬佩的,是周靖而不是你,大司命甘為周靖驅策,卻并不代表他會借兵給你這個周靖的學生。”
“我知道。”
戚寸心輕應一聲,“先生當年已經發誓不再為謝氏皇族做任何事,即便他將紫垣玉符給了我,你們南疆也未必真能遵從這個約定。”
“大司命老了,如今三姓護法爭來斗去的,本就不齊心了,即便大司命有心全你,只怕三姓氏族也無人服你。”
“那麼蕭姨呢?您會幫我嗎?”戚寸心卻問。
蕭瑜聞言一頓,片刻才又哼笑了一聲,“你們南黎的事,與我們有什麼干系?”
“如果是山里的其他南疆人,也許他們會這麼想,但蕭姨您在外頭,在南黎待過,也在北魏待過,您應該清楚,南疆如今尚能偏安一隅,但若北魏鐵蹄揮師南下,境況也許就會不一樣了。”
戚寸心本能地循著蕭瑜的方向,向模糊的五。
蕭瑜眼底添了幾分異樣,定定地著面前的這個姑娘,發覺竟已有種超乎尋常的冷靜,“你長大了。”
兩人之間一時陷沉默,蕭瑜作為南疆人當然不可能只憑三言兩語便被說。
“你夫君怎麼忍心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瑜的聲音再度傳來。
“他不忍心的。”
掛在頸間的玉佩已經被戚寸心掌心的溫度焐熱,的聲音很輕。
“可是我也不忍心他一個人回到那個地方,我必須抓住眼前這個唯一的機會,哪怕再難。”
蕭瑜回過頭來,再次看向這個姑娘,一時也難以明說心中究竟是怎樣奇異的緒,半晌才開口,“你嫁給他,原本就是選了一條死路,你若還是以前那樣的普通人,也許還輕松些,何必要做天家的兒媳,又何必卷九重樓與江湖之間的紛爭里。”
“不,蕭姨。”
戚寸心安著懷里喵喵的小貓,“我仍然堅信即便是子,也應讀書明理,知天下事,這是先生教給我的道理,若我還是以前的我,我只會在戰火與流離里,祈求著被別人搭救,但如今我能做的,卻是搭救別人。”
小九的死,早讓明白覆巢之下無完卵的道理。
世,便無桃源。
蕭瑜滿眼驚詫,原以為這小姑娘借兵不過只是想解夫君的燃眉之急,卻不想竟還心存此志。
難怪。
難怪鄭憑瀾會說,戚家的兒都是一樣的。
蕭瑜靜默地盯著,隔了一會兒才道:“我幫不幫你,取決于你能否讓家和岑家服你,他們服你,你才能有機會見到大司命,可我須得提醒你,此事太難。”
蕭瑜側過臉去,迎著河上清風,鬢邊的銀流蘇被吹得叮當作響。
“我總要試試看。”
戚寸心抱著小黑貓躺下去,船在的水面微微晃著,徐山霽和子茹就在船尾搖槳,激起泠泠水聲。
大睜著眼,也僅能看到月亮模糊的廓,是茸茸的一團。
在忽然靜謐到只剩水聲的煙波里,困意慢慢地將的眼皮得很重很重。
夢里是一片熾盛的天。
晃得人眼睛疼。
從長階上跑下來,又去仰東陵暢風亭的朱紅欄桿,年袖如雪,收束他纖細腰的殷紅绦從欄桿隙里垂下來,隨著清風微晃。
他漂亮的眼睛里滿是依依不舍:
“明天會來嗎?”
烏濃的一縷長發垂落至他肩前。
“每天都來!”
的眼睛也亮晶晶的,朝他招手。
夢境被沉郁的黑得碎裂,船上木槳激起的水聲又在的夢里了淋漓的雨水。
他變得離很近很近。
他有些低啞的聲音落在的耳畔:
“娘子,我回來接你的時候,一定給你買八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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