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的確是出大事了。北國皇帝耶律述律日日飲酒,不理政事,而且嗜好殺人。不但殺朝廷大員,邊的庖人、養鹿人、養狼人、近侍,稍有不悅更是輒屠殺,以致人心漸喪。
大臣蕭思溫見此景,趁機聯絡了一班朝中貴族,買通他邊惶惶不可終日的庖人近侍,暗藏利刃潛進他的寢帳,將其斃殺。但是朝中忠於耶律述律的權貴族酋仍大有人在,聞訊大爲不滿,紛紛集結兵力討伐叛逆,北國,自然無暇南顧。
北人匆匆撤兵時,廣原將軍程世雄還道其中有詐,所以毫不敢懈怠,他一面嚴防範,一面派出探馬打聽消息,直至兩日前,消息才送回來。如今許多廣原百姓還不知其中詳,空空大師因與廣原權貴厚,這兩日又恰有一戶權貴人家寺進香,這才得知詳。
丁玉落得到這個喜訊,歡喜不能自,熱淚簌簌落下,兩個大和尚驚訝不已,問明其中原委,便是一番安,然後便請丁大小姐暫地客房住下,丁玉落自然不肯,儘管北寇已退,但是他們的糧草已遲了五日,縱是太平時節,這也是違約之舉,多拖一日便多一天責罰,糧食自然還是儘快送到的好。
當下丁玉落說明自己苦衷,大隊人馬只在普濟寺稍做歇息,就要繼續趕路。爲免大家懈怠,有關北寇已退的消息對誰也沒有,只去看丁浩時,對他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丁浩聽了也是大喜。
因丁浩病剛見好轉,而車隊至還有一天路程好趕,是以丁玉落便把他留在了普濟寺靜養。車隊臨行前,丁玉落又找到空空大師,再捐五百兩香油錢,請大師好生照顧丁浩。
空空大師欣然應允,沒口子地答應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縱是沒有施主吩咐,老衲也會盡心照料他的。我這寺中,有一樁好,後寺有一泉眼,四季噴涌,泉水如沸,以之沐浴可祛風寒。丁施主留駐寺中靜養,老衲可安排他住在熱泉附近,施藥濟,再沐熱泉,當可儘快痊癒,施主儘管放心。”
見老和尚答應的熱誠,丁玉落這才放下心來,又去見了丁浩一面,然後便親自指揮車隊繼續向廣原城進發。
普濟寺了人家偌大一筆銀兩,上不說,心裡對這位留治的客人也是十分著的。送走了丁大小姐一行人,首座空智便讓知客僧玄法帶人把丁浩搬到後寺去住。丁浩進了寺院,既擋風又擋寒,兩碗糖水薑湯配著祛寒熱的藥服下,渾就輕鬆了許多,這時已頗有神了。當下便有兩個小沙彌陪著他,一路繞過幾重巍峨的殿宇,到了清靜幽雅、紅梅綻開的後寺。
後院中有亭有塔,紅梅,一道池水,蜿蜒曲折,水面上還升騰著嫋嫋霧氣,好像仙境一般。丁浩沒想到寺廟中也有這樣悠雅的所在,不由大爲驚奇。
玄法帶著他七拐八繞,到了一小院兒,打開了房門,令小沙彌鋪好被褥,生起炭爐,對他笑地道:“丁施主,且請在此靜養。一日三餐,煎服湯藥,貧僧都會使人送來。這後邊一間房子,有暗河,便是熱泉貫通之,若覺得子好些了,可在其中沐浴。”
“多謝大師指點關照。”丁浩鄉隨俗,雙手合什,向他揖了一禮。
玄法回了一禮,笑道:“禮,禮,這寺後風景優雅,正宜靜養,只是,出了這門往右,池水蓮橋那邊,還請施主切勿闖,那裡有本寺一位護法檀越的家眷及其僕從在此暫住,不宜使人打擾。”
丁浩連忙道:“大師放心,小可只在此養病,寶剎之,小可不會胡走。”
“呵呵,如此,貧僧告辭了。”頭大耳的貧僧說完,便帶著兩個小沙彌退了出去。丁浩把炭爐往炕邊挪了挪,躺到炕上拉過被子蓋在上,滿足地嘆了口氣。人的需求總是因時因勢而變的,在丁家的時候,他盼著改變自己的份地位,舒心愜意地過一輩子,在大雪蒼原中奔波多日,又是大病未食愈的時候,一碗熱湯、一隻火爐、一牀的被子就是他最大的滿足了。
空見和尚的藥很管用,喝的時候苦的讓人想要嘔吐,現在上的熱度卻在漸漸降下來,丁浩枕著手臂思忖:“北人因退卻,這一場惡仗沒有打起來,丁家的大難算是過去了。不過,遲了幾天纔到,險些釀大患,廣原軍方難免後怕,其刁難那是在所再免。丁庭訓白手起家打下這片家業,心智非同一般,這些事他不會想不到,應該早對丁玉落有所待了。我只是丁家的下人,這些迎來送往結權貴的事不到我出頭,該做的我已經做了,就好好在這將養一下子吧。”
丁浩在房間裡想著心事,知客僧帶著兩個小沙彌往前殿走,經過一個小亭,忽地看見路旁青松林中一角灰僧一閃,不站住腳步,定睛再看,就見矮鬆前邊出一個佛普照的大頭,清潔溜溜,沒有一瑕疵。
玄法不沒好氣地道:“壁宿,你在那裡做什麼?”
青松後的人嚇了一跳,連忙跳出來道:“原來是玄法師傅,呵呵,小和尚沒幹什麼,剛剛有幾隻老鼠燈油,被我轟了出來,正往遠趕呢。”
那人正是壁宿,他在洹水坑了丁家車隊一把,然後便向廣原而去,比丁浩他們早走了近六個時辰。路上,遇到了普濟寺的空聞帶著兩個徒弟,壁宿孤一人,便想與他們結伴同行。
這回壁宿學了個乖,他自知對佛學固然是一竅不通,就是對佛家許多規矩也完全不知,所以便自稱剛隨師父出家,不料路遇劫匪,打死師傅,獨自一人流浪江湖云云,說的涕淚橫流,悽慘無比,空聞和尚惻之心大起,便攜他一起上路。他們在路上也遭遇了暴風雪,因爲他們是輕步行,空虛又是走了的路,所以比丁家糧隊早到了兩天。
壁宿一路花言巧語,只是想有人照料著走出曠野罷了,一到普濟寺他便想離開去廣原城中快活,不想在這寺中得知後院住了一位貴人,乃是本寺護法檀越程世雄程將軍的眷,這次駐普濟寺,香資就捐了足足一萬兩,頓時貪心大起,想著此人富貴,如能撈他一票,說不定可以就此洗手,做個富家翁。
因爲存了這份心思,他才裝出一副出家之心至誠的模樣,先在寺中做了一個小沙彌,尋找機會竊那位護法居士的錢財。丁家那樁事,早被他拋諸腦後了,如今聽說丁家車隊已走,他卻不知曾經在清水壞他好事的那個冤家還留在這裡。
玄法翻了個白眼道:“功德殿打掃乾淨了麼,燈油可都添滿了。”
壁宿賠著笑臉道:“都灑掃乾淨了,燈油也添滿了。”
玄法哼了一聲道:“那就回去好生待著,這後寺也是你隨便闖的?此住著貴人,莫要驚擾了人家。”
“是是是,壁宿這就回去。”
玄法做爲知客僧,最計較寺中的得失,對這個白吃飯的小沙彌他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可這小沙彌是空聞師叔大發慈悲帶回來的,又不好往外趕,便把大袖一拂,揚長而去。
著知客僧玄法的背影,壁宿把笑臉一收,狠狠罵道:“的,想我‘渾手’壁宿,也是響噹噹的一條漢子,卻被你這狗眼看人低的禿驢呼來喚去。哼,早晚老子要你好看。”
說完,他賊頭賊腦地瞄了一眼池水蓮橋對面,黠笑一聲,這才哼著小調兒搖回了功德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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