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敬修在英國待了半個多月,那段時間里,他沒跟任何人過自己的行蹤。
再回來的時候,南城的一切好像都沒變,但也許,一切早已經顛覆。
見到余清辭的時候,看到既驚又喜的反應,他也有過瞬間的晃神。
可在那之外,更多的,還是浸髓骨的冷意。
……
“那些人讓阿姨說出喬同韻的下落,阿姨不肯,他們就拿槍嚇唬阿姨,說要是再不合作,就、就殺了……”
“我跟阿姨都很害怕,他們把我打暈之前,我看到他們也在打阿姨……”
“對不起Ian,我真的不愿意記起那個時候的事,才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領頭的那個人,我聽有人好像他,Jimmy……”
……
陸敬修近來總會做夢,夢里,是跟母親相依為命的那些年,還有,他跟母親見的最后一面。
以及母親對他說的那句,兒子,媽媽會永遠你,支持你。
在說那句話的時候,想來應該不會預料到之后會發生的事。
如果知道,還會說出那樣的話嗎?
因為舊友病發亡,或許對來說是值得的,是無可后悔的。
可對他來說呢?
他能夠做到完全的心無芥嗎?
母親的去世,即便是過了這樣久的時間,卻從沒在他心里褪去半分,哪怕他從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現在終于得知了真相,他很多次告訴自己,那是上一輩的恩怨,對他們的生活沒什麼影響。
可是每每聽到余清辭的聲音,看著依舊笑靨如花地撲在自己的懷里,陸敬修就會覺得心間好像有些雜音。
說不清那是什麼,但那些聲音響起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反常。
沉默,冷淡,逃避。
日久天長的,便對那個人造了傷害。
他能意識到傷害的形,可卻沒辦法去挽回,也沒想過去挽回。
后來他才明白,這個時候的自己,所做的這一切,其實是遷怒。
哪怕那個人沒做錯過什麼,他還是沒辦法完全釋懷。
不過此時的他能確定的是,他喜歡這個人,很喜歡,至此一生,他都只想過跟一起度過。
于是慢慢地,他便想著,等到時間長了,一切塵埃落定了,他們再把所有的事都說清楚。
那個時候,即便是怪他,他也會去求得的原諒。
人的一生這麼長,就算是犯了錯,也總會有補救的機會。
……
之后的他開始著手查余清辭親生父母的況。
那似
乎是個被刻意藏起來的。
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想知道的,最后還是完完本本地呈現在了他面前。
二十多年前,蘇城有個極剛正的刑警隊長,葉啟建。在他的從警生涯中,手上破獲的大案無數,就在他殉職的那一年,他還跟進著一個境的販運軍火的案子。
后來那個案子算是破獲了,還涉及到蘇城幾個企業集團的老總。
涉事的人員抓的抓,逃的逃,但就在法院宣判的那一天,晚上葉啟建下班回家的路上,遭到幾個不明人員的襲擊,最后中槍亡。
等到警隊的人找到他家里時,發現他的妻子和年僅兩歲的兒已經不知所蹤。
再后來,道上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當初葉啟建破獲那樁軍火案的時候,曾經截獲過一本賬冊,上面記錄著一條更不為人知的利益鏈,誰找到了,便相當于坐擁富可敵國的家財。
沒人知道這個說法的真假,但是有的人為此前赴后繼地追查倒是真的。
追查的對象,自然是葉啟建的孀和孤。
葉啟建死了,那麼重要的東西,或許就在他妻的上。
只是他的妻子喬同韻就像是一夜之間人間蒸發,帶著的兒葉晴一起,消失在了無數人為們步下的天羅地網間。
……
陸敬修知曉了這一切,心里不是沒有沉重,但他想,那本所謂的賬冊,并不一定存在。
而那些千方百計想找到喬同韻下落的人,為的目的,也極有可能就是這般。
他回英國的時候,去了一趟以前住過的房子。
那棟房子他沒變賣,也沒有租出去。
即便是他再不喜歡那里,卻是母親住了二十年的家。
在母親的書房,里面有個暗格,有三層加,除了他們兩個,外人本找不到。
從那里面,他看到了喬同韻給母親寄的那封信的地址,循著那個地址,又輾轉幾個地方,他終于跟那個神又晦的人聯系上。
只是對方聽他說完份和來意,輕咳了幾聲之后,低聲緩緩道:“我姐姐十年前已經去世了,世上早沒有喬同韻這個人了。至于那本賬冊……呵,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還會有人相信。”
陸敬修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頓了頓,又聽到對方繼續說道:“我姐姐去世前,說最放不下的就是晴晴。年輕人,我可以幫你這個忙,但是有個條件,你得讓我見晴晴一面,看到過得好,我姐姐在天之靈才能安心。我的病已經
拖不下去了,要是你不來找我,我可能就要背著這個憾走了。”
這個人,便是后來余清辭見到的,所謂的親生母親。
答應幫陸敬修引出那幫人,條件就是見余清辭一面。
但是見面的時候,卻又對極其冷淡疏遠。
是想著,與其很快要失去,還不如別在心里留下任何溫度和位置。
姐姐的心愿已經達,也沒什麼可奢求的了。
唯一的憾,只是沒能說出來,晴晴,你的媽媽其實很很你,當初拋棄了你,是怕你跟著流連顛簸,甚至傷送命。在跟你分開之后,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夢,夢里會喊著,晴晴,晴晴,別怕,媽媽在呢。
后來的急病去世,也在大多數人的意料之中。
油盡燈枯的人,若不是靠著心里的一意念撐著,怕是早就倒下去了。
也正是因為的幫助,那伙藏在暗的蠅蟲終于現。
方槐,還有他的弟弟方現,兄弟倆的父親是二十多年前那樁軍火案的主犯之一。
后者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結果后來暴斃獄中。
兄弟兩個除了想為父親報仇,同時也對那本賬冊興趣的很。
他們查了很多年,終于找到了葉啟建流落在外的兒,但是喬同韻依然不知所蹤。
余國霆跟他們的父親曾是舊友,在方氏沒落之后,前者接手了方氏大部分的權,后來又輾轉來到南城發展。
因為這層關系,方槐半威脅半引地對余國霆說,只要他把余清辭給他,以前的賬就一筆勾銷。
余國霆其實早在收養余清辭的時候就已經知道是誰,但這個,他保管了二十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用這個籌碼換來更好的東西,那本賬冊,他也是志在必得。
只是目的還沒達,他當然不會把到手的出去,于是只騙方槐說,余清辭上有塊帶了二十年的玉佩,只要拿著那塊玉,日后再找到喬同韻,后者一定會乖乖聽話,畢竟兒的命都在別人上。
由此,他轉移了方槐的注意力,但之后一雙兒相繼出事,他自己也突發重病。
再多的錢也買不來命,跟活著相比,錢財到底是外,他不會笨的為了找了二十年都沒有下落的東西賠上自己的老命,于是連夜離開南城,再也不知所蹤。
方槐沒能從余清辭那里找到玉佩,還因為陸氏的介,不得不渡到東南亞,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姓埋名的生活。
期
間,他的弟弟方現,化名Jimmy投靠在了程易江的手下。
程易江的祖輩父輩都是在金三角混出來的,到了他這一代,才想著回歸正經生意,到了新加坡開了家不小的投資公司。
只是過去的勢力盤錯節,即便是他想退出,也沒有那麼容易。
一些數目大、級別高的生意,上頭的人不放心,還是要他出面促。
方現帶著一單難以用數量來衡量的生意來到他面前,程易江評估過后,覺得可以一試。
做他們這行的,從來都是在刀尖槍口上求生存。
既然有利可圖,還是這樣大的單子,他接下來也未嘗不可。
就這樣,依靠著投資公司的名號,方現跟程易江一起來到南城,開始了他們的計劃。
計劃開始時進行的還是很順利,只是到了后來,程易江的猶豫,便讓一切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加上他們劫走喬同韻的計劃失敗,又被人察覺,只能連夜渡離開,日后能不能再回到南城,還是個未知數。
當然,如果他回來,就再也不會有機會離開。
有人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個時候,陸敬修一邊派人尋找方現兄弟的下落,另外一邊,陸氏部的爭斗已經到了你死我活、非生即死的地步。
眼見著老爺子有把公司給他的意愿,陸敬希再也坐不住了,私下作不斷。
還有陸敬峰,哪怕別人覺得他不足為懼,但陸敬修很清楚,在陸家生活這麼久的人,絕不會是任人魚之輩。
他原本不想斗,可是一步步地被人推到現在的位置。
隨著老爺子的急病去世,一切的一切終于到了無法挽回的邊緣。
那一天,天氣很冷,南城下了年前的最后一場雪。
陸敬修跟余清辭吵了架。
不,應該說,從他們認識開始,他從來沒見過發過這樣大的脾氣。
像是心打扮過,又像是被去了所有的力氣,又致,又傷心。
手里拿著些文件,激質問的時候,那些紙張砸在他的上,不疼,但是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什麼給揪了一下,酸脹的很。
聽著控訴的字字句句,他想告訴,不是這樣,起碼不是完全是這樣。
只是他沒能開口,因為第二天的東大會,為了這決定陸氏最終歸屬的一刻,他已經有些心力瘁。
他想留住,想等著一切過去了,他們再好好談。
但是還是走了,的手從他的手里離的那一瞬間,就像是電影里的定格。
一次的放手
,隨之而來的,是數不清多日夜的痛苦折磨。
……
六年的時間有多長,六年的時間又能改變多事,多人。
于陸敬修來說,兩千多個日夜,不足以讓他忘記一個人。
相反地,那個人的音容笑貌,隨著時間的流逝,在他的腦海里愈發清晰,愈發深刻。
現在的他,終于代替陸老爺子,站在了最高的位置,也得到了曾經想要的一切。
但是人真是奇怪,明明看上去已經得償所愿,可心里邊空了,看什麼都像是沒了彩,只剩一幀一幀黑白錯的圖像。
在離開第六個年頭,生日的這天,陸敬修推掉了所有的行程應酬,來到了城郊的墓園。
他拿著一束很漂亮的百合花,聽說人都喜歡花,只可惜,在的時候,他從來沒送過,而也從來沒要求過。
可以說出來的,因為他不知道這些,所以得教他。
怎麼能一聲不吭就走了呢。
他將花放在墓碑面前,又抬手了一塵不染的照片。
照片上的笑的很,就像是以前,總喜歡對他笑,明明他那麼不好,但的眼里,從來都只有他一個。
那樣熱烈的、真誠的,人的一生,大抵只能遇上一回。
上了,就再也沒辦法看到別人。
錯過了,也再追溯不回來。
陸敬修低聲笑了笑:“我總有種覺,你還沒走。回家的時候,總覺得你像是躲在哪里,過一會兒就會從哪跳出來,跳進我的懷里。”
頓了頓,“今天是你的生日,想要什麼禮,我來幫你準備。”
自然是沒人回答他。
但他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自問自答。
“還有許愿,你想許什麼愿?嗯,兩個也可以,很多個也無所謂。”
只要是想要的,他怎麼都會給找過來。
不過真可惜,這樣一年一次難得的機會,又沒能抓住。
許是還在生他的氣,不愿意跟他說話。
陸敬修便又低笑了聲,聲音化在了風里,顯得有些縹緲無形。
“那我來替你許一次吧……能不能見一面,見一次就行……”
“……我想你了。”
遠的天邊,傍晚的朝霞染紅了一片天。
像是窮盡燃燒后的極致。
人在悲切絕中的祈求,上天不曾聽見,也不曾心。
奇跡出現的剎那,不過是因為,我對你懲罰,還沒有終點。
但那無所謂,未來即便注定荊棘蒼涼,只要還有你溫熱的呼吸,我愿意用盡我的一生贖罪。
——陸敬修番外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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